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魏麟哲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再次浮现。他拿出手机，调出一个熟悉的号码，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温和而清晰的男声，带着些许深夜未眠的沙哑，却依旧沉稳，“麟哲？这么晚打来，是你家小孩有什么情况吗？”
来电显示和这个时间点，足以让斯瑞羽敏锐地捕捉到关键。
魏麟哲转过身，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浴室的那扇门上，水声淅沥，模糊了内外的界限。
“小崽刚才可能跑动了一下，起身时说心跳乱了一瞬，自己按了一下胸口，虽然他说现在没事了，但我有些不放心”他顿了一下，罕有地流露出不确定，“我想再跟你确认一遍，他目前的情况，真的不需要做手术吗？”
斯瑞羽在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更加审慎，“根据他上一次的全面检查结果，那个缺损确实不算巨大，血流动力学影响轻微，静息状态下心脏功能基本正常，理论上，很多他这种情况的孩子，甚至不需要特别限制活动，但是…”他加重了语气，“你家小孩的情况比较特殊，缺损的位置靠近传导系统，确实存在诱发心律失常的潜在风险，尤其是在剧烈运动或者情绪极度波动时，你观察到的那一瞬，很可能就是一次短暂的室性早搏，不过目前来看，他确实不需要手术干预”
魏麟哲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握住了窗框，“这么多年来，我都没告诉过他生的是什么病，我只是告诉他，他的心脏比别人娇弱，这件事对他会有影响吗？” 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无数次。
“从心理层面看，如果告诉他真相，一定是会影响到孩子的心态”斯瑞羽的声音很肯定，“小崽心思敏感重情，如果他知道自己心脏上有个洞，叫室间隔缺损，哪怕它再小，也会成为一种沉重的心理负担，他会时刻想着这件事，变得畏首畏尾，反而可能因为焦虑加重不适感，他本身就有分离焦虑，不可能让他在叠加一层焦虑，现在这样，他只模糊地知道自己需要比旁人更小心些，既保留了必要的警惕，又不至于被诊断压垮，你和魏叔沈姨这么多年的保护，让他能有一个相对轻松成长的环境，这是很关键的一环”
“但我看他今天的状态，似乎越来越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魏麟哲的声音里透出深深的无奈，“他觉得长大了，自己就没事了”
“这是这个年龄段孩子的常见心理，感觉自我良好，渴望自由，厌恶束缚，你需要更有技巧地引导，而不是单纯禁止”斯瑞羽建议道，“下次带他来做定期检查，我亲自跟他聊聊，用他能理解的方式，再次强调保护心脏的重要性，但不会提及具体病案，另外”他顿了顿，“麟哲，你也别太紧张，过度保护本身也会给他压力，在安全范围内，让他享受正常的快乐，同样重要”
魏麟哲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明白，谢谢瑞羽哥”
“跟我还客气什么，记住，有任何变化，随时联系我”
挂断电话，魏麟哲又在窗边站了片刻，直到浴室的水声停止，他收起手机，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只是眼底深处那抹担忧，如同窗外化不开的夜色，浓重而绵长。
浴室的水声停下后魏逸丞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走出来，脸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眼睛清澈明亮，看起来状态确实很好。
“先生，我洗好了”魏逸丞弯起眼睛，随即想起保证，立刻放慢了原本想快走的脚步，规规矩矩地走到魏麟哲面前。
魏麟哲的目光细细扫过他的脸，确认没有异样，才抬手，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颊，触感温热健康。
“把头发吹干”
“那你给我吹嘛！”魏逸丞乖乖去拿吹风机，一边插电一边偷偷看魏麟哲的脸色，见他似乎不再生气，胆子又大了些，小声问，“先生，你刚才是在给斯叔叔打电话吗？是不是问我心脏的事？”
魏麟哲走过去拿起吹风机的动作微顿，看向他，问道：“怎么猜到的？”
“我听到你叫瑞羽哥了”魏逸丞低下头，手指绕着吹风机的线，“其实真的就那么一下下，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斯叔叔是不是也说我没事？”
魏麟哲绕到他身后，接过他手里的吹风机，打开暖风，动作轻柔地帮他吹着头发，嗡嗡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你斯叔叔说，如果你再不小心，下次就要带你去医院做更详细的检查，还要给你抽血”魏麟哲的声音混在风噪里，听不出喜怒，却让魏逸丞缩了缩脖子。
“我不要抽血，太疼了…”魏逸丞小声嘟囔。
“那就记住我的话”魏麟哲关掉吹风机，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他的手掌按在魏逸丞半干的发顶，力道沉稳，“小崽，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的心脏，需要你认真对待，以后所有的体育活动，都应该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去活动，你现在越来越大，我也和你们馆长打过招呼了，以后你的热身减半，拉伸翻倍，还有就是上学、上下楼梯，都不许跑，记住了吗？”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魏逸丞终于彻底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再抱有侥幸心理，转过身，仰头看着魏麟哲，认真地点头，“我记住了，先生我和你保证，以后一定慢慢走，再也不跑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魏麟哲看着他那双酷似元宝、此刻写满认真保证的眼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放下毛巾，用手理了理魏逸丞额前凌乱的发丝。
“以后不许这样了”他低声道，语气缓和了许多，“刚才你都吓到我了”
魏逸丞怔住了，他从未见过魏麟哲这个样子，这个人好像真的被他吓到了，在他心里，先生永远是强大、沉稳、无所不能的，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在魏麟哲心中的分量，那份担忧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重。
他猛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魏麟哲的腰，把下巴放在魏麟哲的肩膀上面，声音带着哽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以后肯定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再也不吓您了”
魏麟哲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大手轻轻覆上少年的后脑勺，一下下抚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