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北京的秋夜已带着几分凉意，赵乾结束二部的工作乘车回到家中。
刚下车，雪球和琥珀两只雪狼就一溜烟跑到脚边，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地蹭着他的裤腿，喉咙里时不时发出 “呜呜” 的轻响，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委屈，活像被欺负了的孩子。
“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俩小家伙了？” 赵乾弯腰揉了揉它们的耳尖，指尖刚碰到皮毛，就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赵悦宁正迈着小短腿从院里跑出来，圆溜溜的眼睛在院子里四处扫视，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赵乾快走几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指尖刮了刮她的小脸蛋：“宁宁，找什么呢？怎么一个人往外跑，小心摔着。”
“爸爸！” 小丫头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扑进他怀里，小脑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带着哭腔抱怨道，“我找大狗！姐姐他们都骑狗狗玩了，轮到我了，它们就跑了！”
赵乾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两只雪狼，雪球正心虚地偏过头舔爪子，琥珀则往他身后躲了躲。他忍不住笑了：“狗狗被哥哥姐姐们折腾一下午，累坏啦。宁宁乖，明天再骑好不好？今天爸爸给你骑大马。” 说着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塞给小丫头抱着，双手一用力，将她举过头顶稳稳放在肩头。
“驾！爸爸大马跑快点！” 赵悦宁立刻忘了委屈，小手紧紧抱着赵乾的额头，小短腿在他胸前轻轻蹬着，小脸蛋涨得通红。赵乾故意迈着大步颠了颠，引得小丫头咯咯直笑，清脆的笑声在庭院里荡开，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雪球和琥珀跟在旁边，尾巴摇得像拨浪鼓，见小主人终于放过自己，悄悄松了口气，总算逃过一劫。
“爸爸回来啦！” 后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五个大些的孩子牵着弟弟妹妹跑了出来，赵悦彤跑得最快，一下扑到赵乾腿边：“爸爸，我也要玩骑大马！” 其他几个小的也跟着围上来，叽叽喳喳地喊着，把他团团围住。
“都停一停。” 娄晓筱端着个搪瓷碗从厨房走出来，围裙上还沾着点面粉，“玩了一下午还不够？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宁宁下来，让爸爸换身衣服。”
她伸手接过赵悦宁，在小丫头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跟哥哥姐姐去洗手，饭前要讲卫生。”
孩子们恋恋不舍地去了洗漱间，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赵乾换好家常的灰色中山装回到屋里时，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一盘炒青菜，还有刚出锅的猪肉白菜包子，香气扑面而来。
一家人围坐桌边吃饭时，孩子们还在叽叽喳喳讲着下午和雪狼玩的趣事。赵悦萱说自己指挥雪球跳过了矮墙，赵启阳则委屈地说妹妹没抓紧摔了个屁股墩还怪自己，逗得大家直笑。赵乾一边给孩子们分包子，一边听着娄晓筱讲家里的琐事，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
饭后陪孩子们玩了会儿积木，夫妻四人把一个个眼皮打架的小萝卜头哄上床，夫妻四人终于能坐下来歇口气。赵乾刚端起徐慧珍递来的热茶，就见娄晓筱、陈雪茹和徐慧珍三人从里屋走出来，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娄晓筱手里还拿着个牛皮笔记本。
“孩子们都睡熟了？” 娄晓筱在他对面坐下，把笔记本放在桌上，“正好，我们仨有事儿跟你商量。”
赵乾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着：“看你们这表情，是厂里出问题了？”
徐慧珍先开了口，把围裙叠好放在一旁：“是市领导又来厂里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还是说公私合营的事儿。”
“我那边也一样。” 陈雪茹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附近的工厂经理都在议论，说这是大势所趋，让我们主动响应号召。可那厂子是咱们一步步办起来的啊，刚接手时就几台老旧的日式纺织机，现在扩展到十几条世界先进的生产线，真要交出去，心里实在不甘心。”
娄晓筱翻开笔记本，指尖划过上面的字迹：“我这边更复杂。食品厂、轧钢厂都收到了动员通知，市领导来了好几趟。食品厂是我一手管起来的，倒能做主，可轧钢厂是小娥的，我只是代管，这事儿不好擅自决定。”
赵乾端着茶杯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早已明镜似的。1955 年正是公私合营逐步推进的关键时期，按照历史进程，明年就会在全国范围内全面铺开。这既是国家政策的要求，也是时代发展的必然，逆势而为显然不现实。
“你们真正担心的，不是交厂子吧？” 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三人，“是怕不懂行的人来瞎指挥，糟蹋了咱们的家底？”
徐慧珍连忙点头：“市领导说让我们任私方董事，能参与管理，我们倒不怕没事干。就是制衣厂的设备都是刚从国外引进的，工人好不容易才熟练掌握操作技巧，要是派个外行来当经理，怕是要把好好的厂子搞砸了。”
“我也是这个顾虑。” 陈雪茹补充道，“纺织厂的新生产线刚调试好，上个月才刚刚投产就超过之前的生产线一倍。要是公方经理不懂技术，瞎改生产流程，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娄晓筱皱着眉，语气里满是担忧：“还有轧钢厂，那是咱们花大价钱从德国引进的生产线，技术标准跟苏系完全不一样，我们的技术人员才刚刚摸透。食品厂更不用说，这些年为了保障前线供应，我们制定了一整套食品安全规范，现在牌子在老百姓心里分量重得很，我真怕它被折腾坏了。我跟市领导提过想内部推荐公方经理，可他们说要等组织安排，让我再考虑。”
赵乾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挂着的红灯笼，灯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映出沉稳的轮廓。“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他转过身，语气缓和却坚定，“这厂子就像你们的孩子，看着它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自然舍不得放手。但公私合营是国家定的政策，是为了集中力量搞建设，咱们家作为国家干部，必须带头响应。”
“可……” 娄晓筱还想说什么，被赵乾抬手打断了。
“我知道你们舍不得，” 他走到三人身边
“但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的心血白费。公私合营可以搞，但必须加个条件 —— 公方经理必须通过考核。”
“我们考核？” 陈雪茹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你的意思是，咱们能参与挑人？”
“不只是咱们。” 赵乾摇摇头，语气淡然
“要三方联合考核 —— 华夏商行出技术骨干，政府出监管人员，咱们出懂管理的老人。这些厂子的技术水平、管理模式，跟国内其他企业不一样，不是随便拉个人就能管好的。”
他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了翻，继续说道：“公方经理必须懂行业、通技术、会管理，能接住咱们的摊子。要是派个外行来，耽误了生产事小，将原来的工人节奏打乱了耽误生产和质量才是大事，这责任谁也担不起。明天你们就去回复市领导，同意公私合营，但必须明确考核标准。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咱们就组织培训，从政府派来的干部里挑肯学的，由咱们的技术员手把手教，合格了再上任。这样既能落实国家政策，又能保住厂子的根基，两全其美。”
徐慧珍脸上的愁云一下散了，笑着拍了下手：“要是能这样，我就彻底放心了！咱们厂的王师傅技术好、威望高，让他参与考核准没问题。”
“这法子好。” 陈雪茹也点头赞同，“让公方人员提前熟悉厂子的运作，省得以后上手手忙脚乱，还能避免瞎指挥造成的损失。”
赵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开来：“你们先跟市政府沟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随时找我。公私合营不是把厂子毁了，是让它在国家的支持下发展得更好。咱们的工人都是跟着厂子打拼过来的老伙计，设备也是国内顶尖的，只要管理跟得上，将来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娄晓筱合上笔记本，松了口气，眉宇间的凝重终于散去：“听你这么一说，心里踏实多了。对了，天津的摩托车厂、炼钢厂那些大型企业呢？它们规模更大，技术更复杂，当地领导怕是不会轻易放过。”
提到华夏商行旗下的重工业企业，赵乾沉思了片刻，指尖在茶杯上轻轻敲击着：“那些厂子，我另有打算。”
“二部现在正缺大型生产基地，尤其是军工配套厂。摩托车厂能改造成军用越野车生产线，炼钢厂可以转产特种钢材，轮胎厂能生产军用轮胎，造船厂改产军舰。把它们并入二部转为军工厂，既能满足国防建设的需求，也能让这些厂子发挥更大的作用 —— 总比交给不懂行的地方干部瞎折腾强。”
徐慧珍闻言眼睛一亮：“这样一来，咱们的技术和设备也能派上大用场！之前炼钢厂引进的德国设备，本来就能生产高强度钢材，稍微改造一下就能满足军工需求。”
“这样挺好。” 陈雪茹也附和道，“这些厂子之前就进行过军工产品的生产，转军工不需要太多时间。”
赵乾转身看着三人，脸上露出一抹坚定的笑容：“这事儿我已经跟军委首长汇报过了，首长很支持。下周我就去天津一趟，跟当地政府对接。你们安心处理手头的厂子，家里和厂里有任何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娄晓筱走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你放心去忙，家里和厂子我们仨盯着，你就不用分心了。” 徐慧珍和陈雪茹也跟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