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晨，南城久负盛名的旧书市在文化广场开市。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与墨香，混杂着早点摊的热气和人声的嘈杂。江诗韵是被郝阳光硬拉来的，美其名曰“沾染点文化气息，洗涤心灵”，实则是因为郝阳光看中了一套绝版的漫画，非要来淘货。
江诗韵本无甚兴致，但置身于琳琅满目的旧书摊间，看着那些泛黄的书页和不同时代的印记，心情倒也渐渐平静下来。她在一个专卖艺术类旧书的摊前驻足，翻看一本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芭蕾舞剧照合集，指尖拂过那些黑白影像，仿佛能触摸到时光的痕迹。
“这本《天鹅湖》的剧照选辑很少见了，尤其是这个版本的奥杰塔，情感表达非常内敛深刻。”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江诗韵讶然抬头，竟看到了沈墨言。他今天穿着简单的浅蓝色棉麻衬衫，戴着一顶驼色鸭舌帽，少了几分学究气，多了几分文艺青年的清爽，手里还拿着几本刚淘到的心理学古籍。
“沈学长？好巧。”江诗韵有些意外。
“是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沈墨言笑容温煦，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上，“你也喜欢淘旧书？”
“被室友拉来的，随便看看。”江诗韵微微一笑，“学长对芭蕾也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只是觉得舞蹈和心理学有相通之处，都在探索人的内心世界和情感表达。”沈墨言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浏览书架上的书，“你看这张，”他指向一张王子与天鹅告别剧照，“分离的痛苦与克制的爱意，通过肢体的延展和眼神传递出来，比言语更有力量。”
两人就着书中的图片和舞蹈艺术聊了起来，气氛轻松而投缘。沈墨言知识渊博，却从不卖弄，总能找到有趣的角度引发话题，让江诗韵不知不觉间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甚至偶尔会露出真心的笑容。他们从一个书摊逛到另一个书摊，分享着彼此的发现，沈墨言会细心地帮她挡住拥挤的人流，会在她拿起厚重书籍时自然地接过。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另一个旧书摊前的范俊武和邵峰尽收眼底。
范俊武是被邵峰以“寻找绝版格斗杂志”为由硬拖出来的。他心不在焉地翻着书，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他看到江诗韵对着沈墨言微笑，看到沈墨言低头与她轻声交谈时专注的侧脸，看到他们之间那种自然而融洽的氛围……一种混合着酸涩、恼怒和莫名失落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邵峰也看到了，用手肘捅了捅范俊武，压低声音：“武哥，看那边！江同学和沈学长……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看起来还挺……登对？”他这话带着点故意刺激的成分。
范俊武猛地合上手中的书，发出不小的声响，引得旁边人侧目。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转身就要走。“没兴趣。走了。”
“别啊武哥！咱杂志还没找到呢！”邵峰赶紧拉住他，心里却暗爽，看来这刺激有效果了！
就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聚集，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砸落下来！旧书市瞬间一片混乱，摊主们手忙脚乱地收摊，淘书的人们惊呼着四散奔逃。
江诗韵和沈墨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困在了一个狭窄的摊位雨棚下。雨棚很小，勉强能容纳两三个人，雨水顺着棚檐流淌下来，形成一道水幕。他们几乎肩并肩站在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和呼吸声。
“这雨下得真急。”沈墨言看着棚外的雨幕，语气依旧从容，他侧过身，不着痕迹地将更大的空间让给江诗韵，自己的半边肩膀却暴露在飘进来的雨丝中。
“是啊，没想到天气变得这么快。”江诗韵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湿了的肩头，“学长，你往里站一点吧。”
“没关系，我没事。”沈墨言笑了笑，低头看着她。雨声嘈杂，反而显得这小小的空间格外静谧。棚内光线昏暗，他们的身影靠得很近，近到江诗韵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细微水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书卷气和雨水的清新味道。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江诗韵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沈墨言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也没有再说话。雨声成了最好的掩护，掩盖了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和加速的心跳。
而这一幕，恰好被躲在对面一家店铺屋檐下避雨的范俊武看得一清二楚。隔着雨幕，他看到那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几乎依偎在一起，姿态亲密，气氛暧昧！他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泛白，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一种强烈的、想要冲过去将两人分开的冲动，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邵峰看着好友铁青的脸色和紧绷的下颌线，吓得不敢再开玩笑，小声说：“武哥，雨好像小点了，咱们……走吧？”
范俊武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直到雨势渐渐变小，看到沈墨言脱下自己的外套，撑在两人头顶，护着江诗韵冲出了雨棚，走向远处能打车的地方。他的身影僵立在屋檐下，如同被遗弃的石像，任由冰凉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有内心翻涌的、灼烧般的痛楚。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像一场精心安排的恶作剧，将原本平行的线短暂地交织在一起，又粗暴地扯开。对江诗韵和沈墨言而言，这是一次意外的靠近，是暧昧情愫在雨水中无声的滋生；对范俊武而言，这却是一场残酷的凌迟，将他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血淋淋地撕开，并撒上了一把名为“嫉妒”和“无力”的盐。
旧书市的墨香尚未散去，雨水的湿气却已浸透了心情。这场无意的“约会”，在狗血的雨幕中开始，又在更加狗血的注视下结束，留下了一地的心碎、暧昧和更加复杂的纠葛。三个人的故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雨，被推向了一个更加难以预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