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淡漠地掠过周遭，仿佛在旁观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那游离的视线最终悄然定格在蜷缩于角落阴影里的小小身影上。
那一刻，她眼中进门时那份锐利刻薄的锋芒倏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察觉的怜惜。
她的嘴角，缓缓牵起一丝弧度。
那笑意里带着千钧重负卸下后的释然，也掺杂一丝着对宿命终局的坦然。
“动手吧。”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墓室中。
可小鬼却忽然带着一阵阴风扑入她的怀中，细弱的胳膊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呜咽着唤道，“玉姐姐……”
我的眉头微微皱起，一时间有些捋不清楚她们之间到底有存在什么样的关系。
这突如其来的温情，与先前进门时她言语间对小鬼毫不掩饰的讥讽，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连一旁的银珠也怔住了，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先别抱了，”我适时出声，冷静地打断了这弥漫的温情，“尸骨在哪？”目光扫视着这空旷而阴森的主墓室。
除了位于主墓室正中央的那具奢华的棺椁，似乎也没有能存放尸骨的地方。
难不成，小鬼的尸骨被随意扔在了那乱葬坑里？
被小鬼唤作玉姐姐的女子微微一怔，显然对我迟迟未动手吃她而感到困惑。
但她很快便收敛心神，素白的手紧紧握住小鬼冰凉的小手，转向我和银珠，目光沉静。
“我带你们去。”
她步履从容，带着我们径直朝那具偌大的棺椁走去。
一边走，她清冷的声音一边在空旷的墓室中回响。
“我们三个陪葬童女的尸骨，都被那老不死的让人封在了棺椁的底部。”
“只要尸骨一日被他攥住，我们便一日是他的奴隶，魂魄永世不得解脱。”
她的话语里淬着冰冷的恨意，随即化作一声极轻的、充满悲悯的冷笑。
“呵，可叹那个愚痴的，竟真对那老鬼生出一缕虚无缥缈的情意……”
小玉在巨大的棺椁前怅然驻足。
银珠豪爽的一脚将这厚重的棺椁踹到一旁，里面衣着华丽的尸骨顿时散落了一地。
兴许是觉得不够解气，银珠对着那堆白骨添了把鬼火，势必要将它全部烧成灰烬。
棺椁底部，一张用暗红近黑的血液绘就的诡异黄符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徐叙不在，我和银珠也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什么符咒。
可小玉却没有任何迟疑。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触向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符纸。
她纤细的手指费力地抠着符纸边缘，一点点将其剥离。
即使她嘴角仍旧挂着的淡淡的笑意，可我还是从她微微一颤的眉头捕捉到了她此时的痛楚。
符咒被揭下，银珠轻易地从棺底暗格中取出了三个并排放置的狭长木匣。
一共有三个木匣，分别是墓主人三个陪葬童女的尸骨。
银珠依照魂魄的气息，精准地从中取出了属于小鬼和小玉的那两具尸骨。
可转头时，小玉的魂魄竟在顷刻之间变得无比稀薄、脆弱，犹如风中残烛，几近透明。
小鬼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慌乱地扑过去想要抱住她，双臂却徒劳地穿透了她的身影。
小玉脸上却是一片尘埃落定般的淡然。
她微微摇头，想抬手如往常般抚一抚小鬼那可爱的羊角辫。
却惊觉自己的指尖已在飞速化作点点微光，消散于无形。
“你自由了，姐姐……很开心。”她的声音温柔依旧。
“呜呜呜……”小鬼半跪在她若隐若现的魂魄前失声痛哭。
“求求你们，救救玉姐姐……”小鬼转头抱住我的裤腿，那双清澈纯净的眼里闪烁着一丝绝望的光芒。
抓住我，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没用的，”小玉虚弱的声音在小鬼身后悠悠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
“这符咒，防的本就是我们，强行揭开，必然魂飞魄散。”
“在他身边蛰伏近百年，我才终于探知这尸骨的下落……”
“你自由了，无论是做一只孤魂恶鬼，还是重新投胎做人，一定，要好好生活。”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那曼妙的身影逐渐化为一粒粒尘埃，无声无息地消散在这死寂的主墓室里。
眼睁睁看着她以彻底湮灭为代价，只为换取小鬼挣脱枷锁。
我忽然心生感慨，她终究，还是没能走出这片牢笼。
于是，我沉默地提溜起因过度悲伤而几乎瘫软的小鬼，示意银珠带上属于小玉和小鬼的两副尸骨。
离开了这座古墓。
山林里那种浓郁的阴气，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犹如拨开云层见月。
我最烦鬼哭，那声音钻进耳朵里，搅得人心烦意乱。
此时听着小鬼一路上哼哼唧唧止不住的抽泣，我伸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再哭，我就把你也吃掉。”
“让你玉姐姐白白为你死这一遭。”
小鬼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那小小的肩膀，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恐吓还是管用的，我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远远地，便看见汽车的双闪灯光在昏暗的山林边缘规律地明灭。
车旁，三道熟悉的身影正斜倚着车身，焦灼而期盼地朝着我们归来的方向张望。
我的心里莫名柔软了一瞬。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好像是被朋友和爱人在意的感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几个荒唐的相识，凑在了一起形成了这种诡异的组合，竟在陪伴中生出了情真意切的羁绊。
“怎么有……两副尸骨？”徐叙眼尖，第一时间发现了银珠手中多出的那个木匣。
他甚至还往我们身后瞥了一眼，确认我们是不是还带回了其他的鬼魂。
“嗯……说来话长。”我拉开车门，取出人皮穿上。
随即，我自然地牵起一旁岑苍栖微凉的手，一同坐进车内。
回头对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的徐叙开口。
“正好，你先检查检查这两幅尸骨上还有没有别的禁制，趁着现在有空，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将她们好好安葬入土为安。”
“路上再跟你们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