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陈世根参谋长视角)
朔风如刀,卷起华北平原上的干冷黄土,扑打在脸上,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我勒住马缰,立于一座低矮的土丘之上,身旁是师长傅水恒和政委傅必元。我们三人,连同身后这支刚从东北血火中冲杀出来、未及洗去征尘的独立师,就这样静静地、却又带着千钧重压,出现在了北平这座千年古都的城墙之外。
举目远眺,那座巍峨的、承载了无数王朝兴衰的城池,在冬日灰蒙蒙的天幕下,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灰色的城墙蜿蜒伸展,角楼、箭楼依稀可见,沉默中透着一股历史的沉重与末路的惶然。城头之上,青天白日旗依旧在寒风中无力地飘荡,但任谁都能感受到,那旗帜下的坚持,已然摇摇欲坠。
“好一座北平城。”傅水恒师长放下望远镜,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他脸上风霜刻痕又深了几分,东北战场的惨烈尚未从眉宇间完全褪去,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从松花江边打到了这故都城下。”
傅必元政委接口道,他的语气则更显沉稳与深思:“是啊,老傅。总部首长命令我们‘隔而不打’,这步棋,意味深长啊。既要困住傅作义,让他动弹不得,心存畏惧;又要争取和平解放,保全这座文化古都,减少将士和百姓的伤亡。这比单纯的攻坚克难,更考验我们的智慧。”
我点了点头,作为师参谋长,我必须将总部这宏大而精妙的战略,转化为我们独立师具体、可执行的每一步行动。“师长,政委,总部意图明确:军事包围为基,政治攻势为上。我们要扎紧篱笆,让傅作义感到压力,但又不能逼得太急,狗急跳墙。同时,要把我们的政策,像春风一样,吹进城里去,瓦解其军心,争取其民心。”
傅师长目光扫过前方开阔地和远处的城墙轮廓,决然道:“世根,说说你的具体想法。这包围圈,怎么扎才能既牢不可破,又留有余地?”
我早已胸有成竹,摊开随身携带的作战地图,指着上面标注的要点:“根据侦察和上级通报的敌情,我判断傅作义部目前虽仍有数十万之众,但已成惊弓之鸟,士气低落,补给困难。其防御重点在城垣及近郊若干要点。我师负责城西及西南方向,正面宽度约十五公里。我的部署是:”
我停顿了一下,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出几个箭头。
“一、构筑立体包围阵地。以各团为主干,配属师属炮兵、工兵,采取‘据点控制与机动巡逻相结合,地面封锁与地下渗透相结合’的方式。前沿,由各团派出精锐步兵营,依托村庄、高地、坟冢等有利地形,构筑坚固的支撑点和堑壕体系,形成紧密衔接的火力控制网。严格控制所有通往城内的道路、桥梁、铁路,做到昼有观察,夜有潜伏,确保一只鸟飞进去都得看看是公是母。”
傅政委颔首:“嗯,军事上的压力必须给足。要让傅作义感觉到,他的脖子已经被我们卡住了,突围是死路一条。”
“正是。”我继续道,“二、组织机动打击力量。以师直属侦察营、特务连以及各团抽调的精干分队,组成数支快速反应部队,配备骡马和部分刚刚缴获的汽车,在包围圈后方隐蔽待机。一旦发现敌军有小股部队出城骚扰、试探或试图获取物资,立即予以坚决、快速的打击,务必全歼或重创,打掉其侥幸心理。同时,这些机动部队也要负责反间谍、肃清敌特渗透的任务。”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环,”我加重了语气,“开展多层次、全方位的政治攻势。这是总部特别强调,也是政委您的强项。”
傅必元政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没错,军事是硬刀子,政治是软刀子,有时候软刀子更伤人。世根,你考虑如何开展?”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首先,是‘声音’的攻势。我们已经领到了一批大功率扩音器,立即组织宣传队在选定阵地前开设广播站。挑选那些口齿清晰、富有感染力的文化教员、解放战士(特别是原傅部官兵),昼夜不停地向城内广播。内容嘛:一是宣读《中国人民解放军平津前线司令部布告》,阐明我党我军政策,保障全体人民生命财产,保护工商业,保护学校、医院、文化教育机关,善待放下武器的敌军官兵;二是播送东北、淮海等战场的胜利消息,让城内守军知道蒋家王朝大势已去;三是播放家乡小调、戏曲,尤其是河北梆子、评剧,勾起守军思乡之情,瓦解其斗志。晚上,还可以用迫击炮向城内发射宣传弹,撒传单。”
傅师长咧嘴一笑:“这法子好!让傅作义的兵晚上睡不着觉,听着咱们的‘夜半歌声’,想想老家,想想老婆孩子,看他们还打不打得起精神。”
傅政委补充道:“还要加上对傅作义将军本人的喊话,晓以大义,指明出路。北平是文化古都,绝不能毁于战火,他傅宜生(傅作义字)也是中国人,应当为保全民族精华做出明智选择。”
“政委说得对。”我表示赞同,“其次,是‘人情’的攻势。利用我们包围圈紧邻城郊的便利,组织当地百姓,特别是那些城内守军官兵的亲属,到阵前喊话。儿子叫爹,妻子唤夫,这种亲情的力量,比我们的子弹和口号更直接、更有效。各团要立即着手调查登记,联系地方党组织,尽快组织起来。”
“第三,是‘心理’的攻势。”我压低了些声音,“根据情报和师首长指示,我们已经开始着手进行一项更隐秘的工作——利用旧关系,秘密接触傅作义内部。这项工作由师敌工科和侦察营精选的人员负责,高度保密。目标是傅部内部一些摇摆不定、对现实不满的中高级军官,或者能与傅作义身边人搭上线的社会关系。我们要传递一个明确信息:和平解决,前途光明;负隅顽抗,死路一条。这也是为下一阶段可能的工作做铺垫。” 我隐晦地提到了与下一章“北平城内的密使”相关的行动。
傅师长和傅政委对视一眼,神色凝重。傅师长沉声道:“这项工作要极其谨慎,人选要绝对可靠,计划要周密。世根,你亲自抓一下,有进展直接向我和政委汇报。”
“明白。”我郑重领命。“最后,是‘物资’的封锁与管控。严格切断北平城对外的一切物资通道,特别是粮食、燃料、药品。同时,在个别可控地点,可以适当留出一些‘缝隙’,允许极少量商贩或百姓出入,一方面可以收集城内情报,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城内的困难情况更快地反馈出来,加剧其内部恐慌和矛盾。”
傅政委总结道:“好!世根这个方案考虑得很周全,军事、政治、经济、心理,多管齐下。我们就按这个思路,立刻部署下去。要让傅作义和他那几十万军队,在我们这铁桶般的包围和无处不在的攻心下,度日如年,最终走向我们为他们指明的唯一生路!”
命令迅速下达。独立师这台刚刚经历高速机动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不过这一次,它展现出的不是摧枯拉朽的突击力量,而是一种沉静而坚韧的围困艺术。
接下来的日子里,城西和西南郊外,呈现出一幅奇特的战争画卷。
白天,战士们挥汗如雨,抢修工事。一道道堑壕、交通壕如同蛛网般延伸,一个个暗堡、火力点在隐蔽处悄然建成。炮兵们精心测算射击诸元,将炮口对准了可能的敌军出击路线和重要目标,但引而不发。侦察兵们像幽灵一样,在阵地前沿和缓冲地带活动,捕捉着任何风吹草动。偶尔有敌机临空侦察,往往会遭到我们组织严密的对空射击,不敢低飞。
而更富特色的,是那几乎从不间断的广播声。
“北平城内的国民党军兄弟们!你们已经被强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包围了!抵抗是没有出路的!……”
“傅作义将军,和平谈判是保全古城、保全数十万官兵生命的唯一途径!……”
“下面是河北民歌《小白菜》,请欣赏……”
“家住直隶河间府的王老栓,你的儿子王小柱让你快回家,地已经分好了,就等你回来种呢!……”
这些声音,通过高音喇叭,穿透寒冷的空气,清晰地传向城墙方向。起初,城上偶尔还会打几梭子子弹过来,试图干扰,但我们的广播站设在坚固工事内,位置刁钻,敌人难以有效压制。后来,枪声渐渐稀落,或许是守军习惯了,或许是他们也在听。
夜晚,阵地更是别有洞天。除了常规的潜伏哨、游动哨,我们的“夜莺”小队——这是战士们给发射宣传弹的炮兵和潜入前沿喊话的“解放战士”小组起的绰号——开始活跃。带着特殊装置的迫击炮,“通通”几声闷响,将捆扎好的传单包射向城内夜空。那些印着简明政策、胜利消息和“优待证”式样的纸片,像雪片一样飘落在北平的大街小巷。
更有胆大心细的“解放战士”,利用夜色掩护,匍匐接近到护城河边,甚至利用废弃的沟渠靠近城墙根,用铁皮喇叭向城头守军喊话:“兄弟,我是原三十五军一零一师的,在张家口被解放的!解放军说话算话,优待俘虏!想家了就过来吧,这边有热饭吃!……” 这种来自“自己人”的呼唤,往往具有更强的冲击力。
与此同时,在地方党组织的协助下,一批批城郊百姓,扶老携幼,被有序地引导到前沿指定安全区域。他们对着城墙方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亲人的名字,诉说着家里的情况,劝说着他们不要再为国民党卖命。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像一把把钝刀子,切割着守军官兵本就脆弱的神经。我们观察到,有时城墙上会有隐约的人影晃动,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回应和争吵声。
物资封锁的效果也日益显现。通过抓获的试图出城寻找食物的敌兵和城内逃出来的百姓口中,我们得知北平城内物价飞涨,粮食奇缺,燃料殆尽,这个冬天对于百万军民而言,异常难熬。饥寒交迫加剧了军民的怨气,也动摇了守军的战斗意志。
而那条我提到的“秘密战线”,也在紧锣密鼓而又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师敌工科长老周,一个精干沉稳的中年人,每隔一两天就会在深夜来到我的指挥部,低声汇报进展。他们通过多种渠道,已经初步联系上了傅作义总部的一位参谋副官,以及一位与傅部某副军长有旧交的北平知名士绅。传递消息、投石问路的工作正在谨慎开展。我知道,这需要耐心和时机,但这步暗棋,或许将是打破僵局的关键。傅师长和傅政委对此极为关注,每次听取汇报后,都会进行长时间的研判。
时间一天天过去,北平这座被围困的孤城,表面沉默,内部却在各种力量的挤压下暗流汹涌。我们的包围圈像一道不断收紧的枷锁,而政治攻势则像无孔不入的水银,侵蚀着敌人抵抗的根基。
又是一个寒冷的清晨,我陪同傅水恒师长巡视前沿阵地。经过一个村庄外的观察所时,听到里面两个年轻战士的对话。
一个说:“班长,咱这天天喊话、修工事,啥时候总攻啊?听说城里好东西可多了!”
班长是个老兵,哼了一声:“急啥?没听参谋长讲吗?咱们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真打进去,炮弹不长眼,毁了故宫毁了大学,那罪过可就大了。现在这样多好,咱们唱着歌,就能把敌人唱投降喽!”
傅师长和我相视一笑。战士们的理解虽然朴素,却恰恰点明了我们此刻战略的精髓。
站在观察所的潜望镜前,再次望向那座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宁静,却也格外沉重的古城。我知道,在它的内部,绝望、犹豫、挣扎、期盼正在激烈交锋。傅作义此刻必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来自军事的,来自政治的,来自内部的,也来自我们这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的攻心之网。
我们的任务,就是继续维持这强大的压力,同时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分寸,既不放松,也不过度刺激,等待着城内那决定性的变化发生。也许,某一条秘密渠道传来的信息,就将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打开和平之门的钥匙。
“报告参谋长,”通讯参谋快步走来,递上一份电文,“敌工科周科长急电,称有重要进展,请求当面汇报。”
我心中一动,接过电文迅速浏览,然后转向傅师长:“师长,老周那边,似乎有鱼儿要咬钩了。”
傅师长目光锐利地看向北平城,缓缓道:“告诉老周,我们等着他的好消息。这北平的僵局,是时候动一动了。”
寒风依旧,但空气中,似乎隐隐传来冰层即将断裂的细微声响。独立师的将士们,依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用忠诚、智慧和耐心,编织着这张围困古都的大网,静待着黎明前那决定性的时刻到来。而我知道,下一场更为隐蔽、也更为关键的较量,已经在暗处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