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峡陷落的消息在西线蔓延,沿途坞堡守军闻风丧胆,或弃守而逃,或稍作抵抗便被幽冥阁携大胜之威的铁蹄踏平。
韩锋率领的残部且战且退,沿途收拢溃兵,待到退至第二道防线核心——狼牙堡时,麾下竟也聚起了近三千人马,只是大多带伤,士气低迷。
狼牙堡守将见韩锋败退至此,又见其后烟尘滚滚,知是敌军追兵已近,连忙开关接入。
此堡虽不及落鹰峡险峻,却是依山而建,墙高壕深,乃朔风城西面最后一道像样的屏障。
韩锋入堡,不及处理肩上箭伤,便强撑着登上墙头,组织防御。
他深知,此堡若再失,幽冥阁兵锋将直抵朔风城下,再无险可守。
“将军,您的伤…”副将见他脸色苍白,血迹渗透战袍,担忧道。
“无妨!死不了!”韩锋一把推开欲为他包扎的军医,目光死死盯着西方那逐渐逼近的玄色潮水,“滚木礌石可备足?火油金汁可烧沸?弓弩箭矢可分配到位?”
“均已按制备齐!”
“好!”韩锋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口传来的剧痛,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弟兄们,身后便是朔风城,便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此堡,便是你我葬身之所,也绝不容敌军踏过!”
幽冥阁的前锋骑兵很快便抵达堡下,并未立刻进攻,而是散开队形,游弋警戒,显然在等待主力及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巨雷”。
次日晌午,幽冥阁主力抵达,那几架覆盖着厚布的“巨雷”在无数士兵的推动下,缓缓出现在守军视野中,如同移动的山岳,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堡墙之上,一片死寂。
落鹰峡的惨状犹在眼前,没有人不恐惧那毁天灭地的轰击。
韩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握紧了手中的铁枪,眼中唯有决死一战的光芒。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幽冥阁并未立刻动用“巨雷”轰击。
那面具将领策马出阵,仰望着狼牙堡,声音透过面具传来:
“韩锋将军,落鹰峡之败,非战之罪,乃天威不可挡。我主惜才,若将军愿开关献降,必不失封侯之位!何苦为此伪朝,为此女流之辈,葬送自身与麾下儿郎性命?”
竟是劝降!
堡墙之上,众人目光皆聚焦于韩锋身上。
韩锋闻言,仰天大笑,笑声豪迈而悲凉,震动墙垛:
“哈哈哈!异域邪阁,也配谈封侯?也配论天威?我韩锋生是大胤之将,死是大胤之鬼!尔等魑魅魍魉,想要朔风城,便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想让你韩爷爷投降?做你娘的清秋大梦!”
他声若洪钟,清晰地传遍堡上堡下。
守军受其豪情感染,原本低落的士气竟为之一振,纷纷举兵怒吼:
“死战!死战!”
面具将领沉默片刻,不再多言,缓缓举起了手。
“既然寻死,便成全你们。”
然而,就在他手臂即将挥下,下令进攻之时,一骑快马自后方疾驰而来,奔至面具将领身旁,低声急禀数句。
面具将领举起的右手顿在半空,似乎有些意外,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望了望坚固的狼牙堡,竟缓缓放下了手臂。
“传令,后撤十里,择地扎营。”
命令下达,幽冥阁庞大的军队,包括那几架“巨雷”,竟真的开始缓缓后撤,如同退潮般离去,只留下狼牙堡上严阵以待、面面相觑的守军。
“将军,他们…这是何意?”副将不解。
韩锋亦是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
幽冥阁气势正盛,为何不一鼓作气?是“巨雷”需要休整?还是后方出了什么变故?亦或是…另有更大图谋?
无论如何,这意外的后撤,为狼牙堡,为朔风城,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同样获得喘息之机的,还有负伤遁走的石铮。
那日夜间,他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过人的毅力,甩脱追兵后,因失血过多,昏倒在一处废弃的烽燧台内。
幸得一名在西域与北疆之间往来贩运皮毛的老猎人发现,将其救回附近山中的隐秘猎户小屋。
老猎人懂些粗浅草药,为其清洗包扎了伤口。
石铮昏迷两日,高烧不退,口中时而呓语,皆是“巨雷”、“落鹰峡”、“国公爷”。
待到第三日,他终于悠悠醒转。
“醒了?你小子命真大,那么深的刀口,离心肺只差寸许。”老猎人递过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石铮挣扎着坐起,牵动伤口,疼得冷汗直冒,却顾不得许多,急声问道:“老丈,此处是何处?落鹰峡…落鹰峡如何了?”
老猎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三天前就丢啦,听说守关的将军都战死了…现在幽冥阁的兵马,怕是都快打到狼牙堡了…”
石铮闻言,双目瞬间失去神采,一拳狠狠砸在土炕上,伤口崩裂,鲜血再次渗出。
败了…还是败了…自己未能毁掉巨雷,周悍殉国,关隘失守…
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如同毒虫般啃噬着他的心。
不,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
他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老丈,大恩不言谢!但我必须立刻赶回朔风城!”石铮强撑着便要下床。
“你不要命了!”老猎人按住他,“你这伤,现在赶路,不出十里就得交代在半道上!至少再静养两日!”
石铮看着老猎人关切而固执的眼神,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阵阵袭来的虚弱和剧痛,知道其所言非虚。
他颓然坐回炕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此…便有劳老丈再收留两日。两日后,无论伤情如何,我必须走!”
朔风城,国公府。
凌薇同样对幽冥阁的突然后撤感到疑惑。
她不相信对方会因区区一个狼牙堡而放弃速胜的机会。
“加派哨探,不仅要盯住幽冥阁大营,更要留意其后方运输线路,尤其是通往西域方向的!”她下令道,心中隐隐觉得,西域本土,或许正在发生某些牵制幽冥阁精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