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峡的末日,在第四日午后降临。
经过前三日的轰击,本就伤痕累累的关门及两侧墙体已是摇摇欲坠。
守军顶着不断落下的石弹与愈发密集的箭雨,用血肉之躯填补着缺口,但人力终有穷尽时。
幽冥阁的面具将领显然失去了耐心,下令所有“巨雷”集中火力,轰击关门同一处。
“轰!”
“轰!!”
“轰!!!”
一声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关墙之上,也砸在每个守军的心头。
夯土与砖石混合的关门,在承受了不知第几发石弹后,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中央部位猛地塌陷下去,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烟尘弥漫中,甚至能透过窟窿看到关外幽冥阁士兵那狰狞的面孔!
“关门破了!!”
凄厉的呼喊声瞬间传遍关墙,守军的士气如同决堤的洪水,顷刻间崩溃。
“顶住!长枪手上前!堵住缺口!”周悍浑身浴血,状若疯虎,挥舞着卷刃的战刀,嘶声怒吼,亲自带着亲兵冲向那致命的窟窿。
然而,缺口既开,再多的悍勇也难以挽回败局。
幽冥阁的步兵如同黑色的潮水,顺着缺口汹涌而入!
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更是养精蓄锐多时,与早已筋疲力尽、伤亡惨重的守军甫一接触,便呈现出一面倒的屠杀。
关墙之上,韩锋眼睁睁看着关隘被破,睚眦欲裂。
他挥刀砍翻两名试图攀上关墙的敌兵,对着身旁亲卫吼道:“传令!放弃关墙!所有人与本将下关,巷战!拖住他们!为后方布防争取时间!”
他知道,落鹰峡已不可守,如今能做的,便是用生命换取时间,让凌薇能在后方构筑起新的防线。
惨烈的巷战在关隘内部每一寸土地上展开。
朔风军残部与边军将士依托残垣断壁,逐屋逐巷地抵抗,用生命拖延着敌军推进的脚步。
韩锋一马当先,铁枪所向,敌军无不披靡,他所过之处,尸横遍地,但身边的亲卫也越来越少。
周悍最终力战而亡,身中数十创,尸体屹立不倒,怒目圆睁,望着关外的方向。
落鹰峡,这座雄关,在坚守四日,付出包括主将周悍在内近五千将士的惨重代价后,终究陷落。
韩锋在亲卫拼死护卫下,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不足千人的残部,向着朔风城方向且战且退。
回首望去,落鹰峡已是一片火海,幽冥阁的玄色旗帜,插上了残破的关墙。
几乎在落鹰峡陷落的同一时间,一道更加惊人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帝京上空!
首辅杨廷鹤联合数位御史、宗室亲王,联名上奏,以确凿证据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德全!
奏章中罗列其十大罪状,其中最致命的,便是“结交外臣、私通倭寇、侵吞国帑、构陷边臣”,并附上了部分“青蚨”账册副本及与倭寇往来的密信线索作为佐证!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帝京瞬间哗然!
李德全权倾朝野多年,树大根深,然其罪状如此骇人听闻,证据似乎确凿,顿时引发了朝野上下巨大的震动。
清流士子拍手称快,李党官员如丧考妣,中立者则惶惶不可终日。
皇帝震怒,当廷下令将李德全收押,着三司会审!
其门下党羽,亦有多人被牵连下狱。
一时间,帝京官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这场由诚王皇甫允暗中引线、杨廷鹤毅然发动的政治风暴,其猛烈程度,远超所有人预料。
它暂时掩盖了北疆失利的消息,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朝堂巨变之上。
朔风城,国公府。
凌薇几乎同时接到了落鹰峡失守的噩耗,与帝京李德全倒台的急报。
她站在沙盘前,默默将代表落鹰峡的旗帜拔下,换上了象征幽冥阁的黑色标志。
韩锋败退,石铮失踪,西线门户洞开…形势急转直下。
“国公爷…”季容声音干涩,带着悲怆与忧虑。
侯三亦是面色沉重:“幽冥阁破关之后,兵锋正盛,恐不日便将东进,直逼朔风城!我军新败,士气低落,如何抵挡?”
凌薇转过身,脸上并无慌乱,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
“传令各部,放弃落鹰峡至朔风城之间所有无力坚守的据点,收拢兵力,焚毁带不走的粮草军械,实行坚壁清野。”
“征调所有境内青壮,加固朔风城及周边坞堡工事。”
“启用所有储备的‘雷火粉’及守城器械。”
“派出多路哨探,严密监控幽冥阁大军动向,尤其是…那几架‘巨雷’的运输路线和速度。”
她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清晰而冷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另外,”她看向苏瑾,“动用商会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搜寻石铮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苏瑾领命。
季容迟疑道:“国公爷,帝京那边…李德全倒台,于我北疆本是利好,然则…”
“然则朝局动荡,新上任者未必好相与,甚至可能为了稳固权势,更加急于收回北疆权柄,是么?”凌薇接口道,嘴角泛起一丝冷嘲。
季容点头。
“无妨。”凌薇目光投向东方,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看到那紫宸殿上的风云变幻,“李德全倒台,至少能为我们争取到一段不被掣肘的时间。眼下,最要紧的,是挡住幽冥阁!只要我们能守住朔风城,守住北疆根基,帝京…便翻不了天!”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力量。
府内众人受其感染,惶惑之心稍定,各自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