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月隐星稀,正是夜袭的良机。
落鹰峡关墙之上,数条粗索悄无声息地垂下。
石铮一马当先,口中衔刃,身后是三百名精挑细选出的悍卒,皆着玄色夜行衣,涂抹面庞,背负弓弩短兵与捆扎好的“雷火粉”包裹,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猎豹,迅速滑下关墙,融入下方的阴影之中。
关外,幽冥阁的大营并非毫无防备,巡逻的火把如同游动的鬼火,往来不绝。
然落鹰峡地形复杂,怪石嶙峋,为石铮等人提供了绝佳的掩蔽。
他们屏息凝神,借着地势与夜色的掩护,避开明哨,悄无声息地向着记忆中“巨雷”停放的位置摸去。
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已能隐约看到那几架被厚布覆盖的庞大轮廓,以及周围严密守卫的士兵身影。
石铮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分散,呈扇形向着那几个重点目标包抄过去。
一切似乎异常顺利。
就在石铮带领的数十人即将接近最外侧一架“巨雷”,甚至能闻到那金属炮管上传来的淡淡硝石味时,异变陡生!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骤然划破夜空,随即在不远处炸开一团醒目的绿色焰火!
刹那间,原本昏暗的营地亮如白昼!
无数火把从四周的岩石后、壕沟中举起,将石铮这支敢死队完全暴露在光明之下!
中计了!
石铮心头一沉,对方早有防备!
“杀!”他当机立断,怒吼一声,不再隐藏,身先士卒扑向最近的“巨雷”。
既然偷袭不成,那便强攻!
只要能将“雷火粉”掷于那巨物之下,引爆它,便是成功!
“放箭!”幽冥阁阵营中,那面具将领冰冷的声音响起。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从四面八方射来!
敢死队员们虽悍勇,但在如此近距离的攒射下,顿时倒下一片,血花在火光下凄艳绽放。
石铮挥舞长刀,格开数支箭矢,身形如电,已冲至那“巨雷”底座之下!
他迅速解下背负的“雷火粉”包裹,就欲掷出!
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自身后袭来!速度之快,远超寻常箭矢!
石铮心生警兆,强行扭身回刀格挡!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
一股巨力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玄色劲装、脸上带着诡异鸟喙面具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前方,手中一柄狭长的弯刀,正泛着幽冷的光泽。
其气息阴冷绵长,显然是一流高手。
“擅闯神机重地者,死。”鸟喙面具下传来沙哑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
话音未落,刀光再起,直取石铮咽喉!
石铮心知遇上了硬茬,若不解决此人,绝难完成任务。
他怒吼一声,挥刀迎上,与那鸟喙面具战在一处,刀光闪烁,劲气四溢,一时难分难解。
而其他敢死队员,在敌军早有准备的重重围剿下,虽奋力搏杀,却寡不敌众,不断有人倒下。
偶有几人拼死冲到“巨雷”附近,投出“雷火粉”包裹,却大多被守护在侧的幽冥阁力士以盾牌格开,或是以沙土迅速覆盖熄灭,未能引发预期中的大爆炸。
战斗很快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三百敢死队,除少数几人见机得快,凭借悍勇杀出重围,遁入黑暗外,余者非死即俘。
石铮与那鸟喙面具硬拼数十招,虽悍勇不减,但对方刀法诡异,劲力阴柔,更兼周围不断有冷箭干扰,他左肩终究被一刀划中,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染红衣袍。
他心知事不可为,再缠斗下去必死无疑,虚晃一刀,逼退对手,转身便欲突围。
那鸟喙面具岂容他走脱,如影随形般跟上,弯刀直刺其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石铮猛地将手中长刀向后掷出,身形借力前扑,同时从怀中摸出最后一小包“雷火粉”,用火折子点燃引信,看也不看便向后抛去!
“轰!”
一声不算太大但足够震撼的爆炸在身后响起,火光与浓烟暂时阻隔了追兵。
石铮趁此机会,强忍剧痛,施展身法,几个起落便没入黑暗的乱石之中,消失不见。
鸟喙面具挥散烟雾,看着石铮消失的方向,并未深追,只是冷哼一声:“穷寇莫追,加强戒备。”
他走到那架被石铮重点照顾的“巨雷”旁,检查了一下,底座附近被“雷火粉”灼黑了一片,但并无大碍。
他抬头望向落鹰峡关墙的方向,面具下的眼神,冰冷而充满嘲弄。
关墙之上,韩锋与周悍全程目睹了这场惨烈的夜袭。
看着下方火光中不断倒下的己方士卒,看着石铮浴血奋战最终负伤遁走,韩锋一拳狠狠砸在墙垛上,砖石粉末簌簌落下。
“他娘的!幽冥阁的杂碎!”周悍亦是双目赤红,咬牙切齿。
夜袭,彻底失败。
非但未能毁掉“巨雷”,反而折损了数百精锐,连石铮都身负重伤。
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来临,而落鹰峡的局势,却比昨日更加严峻。
经此一闹,幽冥阁的防卫必将更加森严,再想打“巨雷”的主意,难如登天。
次日清晨,幽冥阁阵营中,那几架“巨雷”再次被推至阵前。
厚布掀开,黝黑的炮口在晨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经过一夜的休整与加强防卫,它们显得更加不可撼动。
面具将领策马出阵,声音透过面具,传遍战场:
“关墙之上的人听着!尔等夜袭之举,不过是螳臂当车!识相的,速速开关投降,可免一死!否则,待我神雷轰破关门,鸡犬不留!”
回应他的,是关墙上更加密集的箭雨,以及守军们虽然疲惫却依旧坚定的怒吼。
“冥顽不灵。”面具将领冷哼一声,缓缓举起了右手。
“装填!目标,落鹰峡关门!给本将,轰!”
朔风城,国公府。
凌薇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落鹰峡夜袭失败、石铮负伤失踪的急报,以及帝京杨廷鹤终于下定决心,联合御史台,以“青蚨”账册及通倭线索,上本参劾李德全及其党羽的消息。
东西两线,一坏一好。
她看着西域舆图,目光凝重。
落鹰峡,还能撑多久?
若关破,北疆西线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而帝京的争斗,即便能重创李德全,但新的风波,也必将随之而起。
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黑云般,从东西两个方向,沉沉压向朔风城,压向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