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峡关墙在第二发、第三发石弹的轰击下剧烈震颤。
其中一发终于命中关门上方垛口,夯土与砖石混合的墙体被砸开一个巨大豁口,十余名守军连同器械瞬间化为齑粉,鲜血与碎肉溅满残垣。
另一发则落入关内,将一处营房夷为平地,引发熊熊大火。
守军的士气,如同那被砸开的墙体,出现了裂痕。
恐惧在无声蔓延,面对这等非人力可抗的轰击,悍勇如周悍,也感到一阵无力。
“将军!弟兄们…快顶不住了!”副将嗓音嘶哑,带着绝望。
周悍双目赤红,一把揪住副将衣领,怒吼道:“顶不住也要顶!想想关后的父母妻儿!想想国公爷的援军!谁敢再言退,老子先砍了他!”
他挥刀指向关下:“瞄准那些推车的!给老子往死里射!”
箭雨愈发密集,但在幽冥阁厚重的盾阵防护下,收效甚微。
那操作“巨雷”的力士,显然训练有素,虽受干扰,却依旧在有条不紊地清理炮管、装填下一发石弹。
那黝黑的炮口,如同死神的眼眸,再次缓缓调整,对准了已是伤痕累累的关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关墙之上,一直凝神观察的石铮,眼中精光一闪。
“周将军!看那巨物底部与地面接触之处!还有那些力士搬运的石弹!”
周悍顺着望去,只见那“巨雷”沉重的底座陷入地面,每次发射后都需要力士奋力撬动调整。
而那些石弹,形状虽规整,但表面似乎颇为粗糙。
“有何蹊跷?”周悍急问。
“此物沉重笨拙,转向挪移极难!发射时底部喷涌大量烟火,其周围必有引火之物!那些石弹,或可惧火!”石铮语速极快,“我军床弩射程不足,但若以火箭覆盖其阵,不求伤人,只求引燃其周左杂物,甚至…那些石弹!或可阻其发射!”
周悍闻言,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立刻下令:“所有弓弩手!换火箭!目标,敌军巨雷周遭五十步内,给老子覆盖射击!快!”
命令下达,关墙上幸存的弓弩手迅速行动,浸满火油的箭簇被点燃,刹那间,成千上万点火星如同逆飞的流星雨,划破昏暗的天空,朝着幽冥阁的“巨雷”阵地倾泻而下!
幽冥阁面具将领见状,嗤笑一声:“垂死挣扎!盾阵防护!”
厚重的盾牌再次举起,试图格挡这看似徒劳的火箭。
大部分火箭被盾牌挡住或弹开,落在地上熄灭。
然而,仍有不少火箭穿过盾牌缝隙,或是越过盾阵,落在了“巨雷”周围堆放的一些木制辅助器械、骡马草料,以及……那些裸露在外的石弹之上!
起初,并未有太大异状。
石弹似乎并不易燃。
但很快,一些落在石弹缝隙、或是沾染了某些油渍的火箭,开始引燃微弱的火苗。
更关键的是,那些堆放的木料和草料被点燃,火势逐渐蔓延开来,浓烟滚滚,遮蔽了视线!
“快!灭火!”面具将领终于察觉不妙,厉声喝道。
然而,关墙上的火箭射击并未停止,反而更加密集,死死压制着试图上前灭火的幽冥阁士兵。
浓烟与火光严重干扰了“巨雷”力士的操作,装填进度顿时迟缓。
更要命的是,一枚火箭极其幸运地射中了一枚刚刚搬运到“巨雷”旁、正准备装填的石弹的某个凹陷处,那里似乎沾染了更多的易燃物。
火苗骤然窜起,迅速包裹了那枚石弹!
“不好!快躲开!”一名力士惊恐大叫。
话音未落——
“轰!!!”
并非“巨雷”发射的巨响,而是一声沉闷却威力不小的爆炸!
那枚被火焰包裹的石弹竟自行炸裂开来!
破碎的石块如同霰弹般向四周迸射,当场将附近数名力士炸得血肉模糊,连那架“巨雷”的炮管也被几块碎石击中,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虽然未能直接摧毁“巨雷”,但这意外爆炸带来的混乱与伤亡,以及炮管可能受损的担忧,让幽冥阁的攻势为之一滞。
面具将领气得一拳砸在车辕上,却不得不下令暂缓攻击,先行扑灭火焰,清理现场,检查“巨雷”状况。
关墙之上,周悍与守军目睹此景,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石将军!真有你的!”周悍狠狠拍了石铮肩膀一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石铮却无喜色,沉声道:“此乃侥幸,仅能拖延一时。彼辈必有所防范,下次恐难奏效。须待韩将军援军抵达,方有破敌之机。”
就在落鹰峡战事陷入短暂僵持之际,朔风城内,凌薇接到了韩锋已率援军逼近落鹰峡的讯息。
她心下稍安,但另一份来自帝京、经由杨廷鹤渠道转来的密信,却让她刚舒展的眉头再次蹙起。
信中提到,李德全虽因崔琰之事暂处下风,但其党羽在朝中大肆渲染北疆“拥兵自重”、“抗拒朝廷派员监察”,甚至隐晦提及凌薇“或与西域不明势力有所勾连”。
而陛下对此,态度暧昧,未置可否。
同时,杨廷鹤在信末隐晦提醒,诚王皇甫允近来与帝京某些宗室往来信件频繁,虽内容无非是问候家常,但其时机微妙,值得留意。
凌薇放下密信,走到窗边。
东线的政治暗流并未因拔除一个崔琰而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李德全的反扑,皇帝的猜疑,还有那位看似蛰伏、实则可能暗中串联的诚王……
她沉吟片刻,回到书案前。
“来人,请赵文启赵大人过府一叙。”
既然帝京有人认为她“抗拒监察”,那她便好好用一用这位“秉公查证”的巡盐使。
有些话,由赵文启这等“帝党”清流之口说出,比她自己辩解,要有力得多。
是夜,诚王府内。
皇甫允听着内侍禀报凌薇召见赵文启之事,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
“凌薇这是要借赵文启之口,以正视听。”他淡淡点评,随即问道,“那批从江南‘青蚨君’处截获的账册副本,处理如何了?”
“王爷放心,已按您的吩咐,将其中涉及几位皇室宗亲及李公公门下产业的几条关键,巧妙地‘遗漏’给了我们埋在杨相府里的那条线。此刻,想必已摆在杨相案头了。”
皇甫允嘴角微扬:“甚好。李德全想搅浑水,本王便让他自家后院先起火。且看这位杨相,是选择保他的清流名声,还是……趁机再砍掉李阉几条臂膀。”
他目光幽深,仿佛已看到帝京朝堂之上,因这几页薄纸,将再起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