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暂告段落。主持人微笑着宣布进入提问环节，会场灯光渐亮，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照得清晰分明。
最初的几个问题温和得如同春日溪流。一位银发女士起身询问传统工艺与现代材料的结合，林舒安对答时引用了明代《髹饰录》的记载，巧妙关联到当代可持续设计理念，又不失沟通的亲和力。会场气氛融洽，甚至带着一种学术交流般的纯粹。台下响起赞许的低语。
顾怀笙的视线掠过那个空置的座位——金丝眼镜男人尚未归来。
下一位提问者。主持人念出座位号。
起身的是个面容和善的年轻人，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时，手指有些紧张地蜷缩。
林、林小姐，他结巴了一下，您提到文化传承需要创新表达，但这是否会导致传统的失真？
很常规的问题。林舒安微笑，正要回答——
抱歉，打断一下。
另一个声音从会场中部响起。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不知何时已回到座位，举起了手中的话筒。他的声音通过隐藏的麦克风清晰传遍会场：
在探讨如此深刻的命题前，我们是否应该先确认立足点的真实性？
死寂。连空调的嗡鸣都仿佛静止。
男人缓缓起身，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汪深潭：
据可靠消息，林家珍藏的《秋山萧寺图》——也就是本次沙龙的核心展品——正在经历严重的真伪争议。
他刻意停顿，享受着空气中骤然绷紧的弦：
三位不愿具名的权威专家联合指出，这幅号称元代真迹的作品，实为明代晚期摹本。
镁光灯疯了般闪烁。林舒安的手指在讲台下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更令人遗憾的是，男人的声音带着伪装的痛心，如此重大的瑕疵，竟然通过了顾氏基金会号称严苛的审核流程。
他转向镜头，像在宣读判决书：
“请问林小姐，您用一幅存在如此严重争议、甚至很可能就是…赝品的画作，作为整个项目的核心展品，并以此为基础，构建出如此宏大的文化叙事与商业蓝图。这是否构成对公众信任、对合作伙伴顾氏集团的…刻意误导？”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变得更具压迫性，抛出了最终、也最恶毒的指控：
“更进一步说，您个人在此过程中的专业判断，是否…受到了林家急于推广自身文化资产、甚至借此提升家族商业价值的…利益驱动？”
“哗——！！！”空气炸开了。
一瞬间，全场如同被投入重磅炸弹！
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蔓延，所有目光都钉在林舒安身上。她看见前排那位银发女士震惊地掩住嘴，看见旁边过道的记者兴奋地调整镜头焦距。
就在这片混乱中，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顾怀笙依然坐着，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可他微微抬起的下颌，像暗夜里突然亮起的灯塔。
毒匕已现，寒光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