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雷轩内,韩立布下数层禁制,隔绝内外。洞府虽好,但身处陌生之地,必要的谨慎从未放松。
南宫婉盘坐于一块引雷玉打磨的蒲团上,运功调息。此地狂暴的雷霆灵气对她冰系功法虽有克制,但那极致纯粹的天地之力,反过来也能淬炼法力,夯实根基。她面色仍有些许苍白,与三大化神周旋留下的暗伤,并非短时间内能够痊愈。
韩立则站在洞府中央,目光扫过石壁上游离的细微电弧,神识却已沉入体内,仔细体悟着初步融合的墨家传承与时空法则。相较于南宫婉,他此次收获巨大,虽也有消耗,但根基无损,更需要的是将这份暴涨的力量彻底消化、掌控。
“时空机关道域……”他心念微动,指尖一缕灰金色光芒流转,时而化作细微齿轮虚影咬合,时而引动周遭空间泛起几乎不可察的涟漪。这道域潜力无穷,攻防一体,变幻由心,但维持它,尤其是同时驱动时空之力与机关造物,对法力和神识的负担也极大。与三大化神短暂交锋,已让他对此有了清晰认知。
“需得寻一些蕴含空间属性或坚固特性的灵材,炼制几件承载道域之力的‘阵枢’,方能如臂指使,长久维持。”韩立暗自思忖。墨家传承中,正好有一种名为“万象枢”的阵盘炼制法门,可完美契合他的需求。只是所需材料,诸如“虚空晶石”、“星辰核”、“万载沉金”等,无一不是罕见之物,在这资源相对贫瘠的雷鸣大陆边陲,恐怕不易寻觅。
当务之急,仍是恢复状态,并在此地站稳脚跟。
三日后,蛮图长老亲自来访,神情间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一丝疲惫,眼中却精光闪闪。
“韩小友,你那份心得,真是让老夫茅塞顿开啊!”他一进来便大声感慨,手中还拿着一件新炼制的、造型奇特的雷锥法宝,其上灵光流转,能量回路明显比部落常见的法器精妙数倍。“你看,依照你提供的思路,这‘破煞雷锥’的威力提升了近三成,而且稳定性大增!”
韩立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前辈举一反三,已然掌握了其中三昧。此锥若能再融入一丝‘柔金’调和雷火的爆烈,品质当能更上一层楼。”
“柔金?妙啊!”蛮图长老一拍大腿,如同得了至宝,随即又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友,你看……关于那阵法之事?”他始终惦记着韩立提及的部落防御大阵改进。
韩立知他心意,也不拿捏,直接道:“晚辈既已应承,自当尽力。不过需先实地勘察一番阵基节点,了解现有阵法运行脉络。”
“这个自然!老夫这就带你去!”蛮图长老喜出望外。
接下来的数日,韩立在蛮图长老的陪同下,仔细勘察了雷崖部落依托山势布下的“引雷化劫阵”。此阵以遍布山脉的引雷石为基,勾连地脉,能将天空中落下的部分雷霆之力引导、分化、吸收,用于淬炼族人肉身、驱动部分炼器设施,同时形成一道抵御外敌和雷暴的屏障。构思可谓巧妙,充分利用了地利。
但在得到墨家完整阵道传承的韩立眼中,此阵粗糙之处甚多。能量引导效率低下,大量雷霆之力白白散逸;节点布置不够合理,存在数处薄弱环节;整体缺乏变化,一旦被找到规律,极易被针对。
勘察完毕后,韩立于听雷轩内,闭关一日,结合此地特性与墨家阵道精义,重新设计了一套改良方案。他并未完全推翻原有阵法,而是在其基础上进行优化和升级,增删了一些节点,改动了部分能量回路,并融入了一个简易的“幻雷迷踪”变化,使得阵法在遭受强力攻击时,能自行衍生雷幻之景,迷惑敌人。
当韩立将记录着改良方案的玉简交给蛮图长老时,这位痴迷炼器的化神长老,再次被深深震撼。玉简内的方案,不仅解决了原有阵法的诸多弊病,更是将雷霆之力的运用提升到了一个他未曾设想的高度!许多思路闻所未闻,却又合情合理,直指阵法本质。
“鬼斧神工……真是鬼斧神工!”蛮图长老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韩小友,不,韩大师!请受老夫一拜!”他竟真的要躬身行礼。
韩立连忙扶住:“前辈言重了,互利之事罢了。”
蛮图长老紧紧握着玉简,如同握着部落的未来,郑重道:“韩大师放心,所需材料,部落倾尽全力也会凑齐!我立刻召集人手,按此方案改造大阵!”
部落的效率极高,在蛮图长老的全力推动下,各种材料迅速备齐,擅长阵法的族人也被调动起来,在韩立的总体指挥下,开始对“引雷化劫阵”进行升级改造。
韩立并未亲自动手处理所有细节,而是居于中枢,指点关键节点的布置与能量回路的衔接。他往往寥寥数语,便能点出症结所在,让那些钻研阵法多年的部落修士茅塞顿开,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改造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在调整一处位于地火雷脉交汇处的核心节点时,遇到了麻烦。此地能量异常狂暴,原本的稳定结构被打破后,新构建的符文阵列始终无法完美融合,屡屡失败,甚至引动了小范围的能量反噬,差点伤及布阵的修士。
连蛮图长老都束手无策,焦急地看向韩立。
韩立亲至现场,观察片刻后,心中明了。此地涉及地火与天雷两种截然不同属性的力量平衡,墨家阵法虽强,但对此地特有的能量纠缠理解仍有所欠缺。他沉吟片刻,并未强行以更高深的阵法知识压制,而是放出一缕神识,仔细感知那能量冲突的细微之处。
忽然,他心念一动,回想起墨家传承中一种偏门的、用于调和不同属性矿脉的“融灵纹”。此纹并非用于阵法,更多用于炼器前的材料处理。
“取‘冰心砂’三两,‘地元石乳’五滴,以此比例混合,铭刻‘融灵纹’于节点外围三寸处,再行激发主阵列。”韩立下达了新的指令。
布阵的修士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当那散发着温和包容气息的“融灵纹”亮起,原本狂暴冲突的地火与雷力,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轻轻抚平,变得温顺起来,主阵列顺利嵌入,节点瞬间稳定!
“这……这是如何做到的?”蛮图长老目瞪口呆,韩立这手段,已然超出了他对阵法的理解范畴。
“阵道亦需格物,明了物性,方能驾驭能量。”韩立淡淡解释了一句。这番实践,也让他对墨家“格物致知”的理念有了更深体会。
就在大阵改造进行到后半段,一处位于部落边缘、靠近废弃矿坑的节点需要更换一种名为“固脉石”的灵材时,负责此段工程的部落修士前来禀报,说是遇到了点麻烦,原本负责供应部分低阶灵材的“墨家”……似乎出了状况,这批固脉石未能按时送达。
“墨家?”韩立心中一动。
蛮图长老皱了皱眉,对韩立解释道:“是附近一个依附于我们部落的小家族,祖上据说也有些来历,擅长勘探矿脉和制作一些低阶傀儡,如今没落了,人丁稀薄,就靠着给部落供应些基础灵材过活。族长叫墨辰,是个老实人,按理说不该误事……我派人去催一催。”
“不必麻烦了。”韩立开口道,“此节点关乎后续变化,不容有失。左右无事,我亲自去看看吧,顺便也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他对此地的“墨家”产生了一丝兴趣。虽知此墨家非彼墨家,与传承给他“天工殿”的上古墨家应无直接关联,但或许有些许渊源,能提供一些关于雷鸣大陆,乃至上古时期的信息。
蛮图长老自然无不应允。
根据指引,韩立离开雷崖部落核心区域,向着西南方向的一处小型山谷飞去。不多时,一片显得颇为破败、屋舍寥寥的聚居地便出现在眼前。谷口连像样的防护阵法都没有,只有几具行动迟缓、锈迹斑斑的低阶傀儡在巡逻。
尚未靠近,便听到山谷内传来一阵争吵声。
“墨辰!识相的就赶紧把‘金石匣’交出来!否则,今日就拆了你这破落户!”一个嚣张的声音叫嚷着。
“赵老三,你们不要欺人太甚!那是我墨家祖传之物,绝不可能交给你们!”一个带着愤怒与无奈的中年男子声音反驳道。
韩立隐匿气息,悄然落在谷口一块巨石后,向内望去。只见山谷空地中,几名修为在筑基期左右、流里流气的修士,正围着一个身着洗得发白青色长衫、面容儒雅却带着憔悴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修为不过结丹初期,身形单薄,此刻正死死护着身后一名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女孩。在他们身旁,还散落着几具已被打坏的傀儡残骸。
那被称为墨辰的中年男子,虽处境狼狈,眼神却透着一股执拗与坚持。
“祖传之物?呸!就你们这穷酸样,能有什么好东西!我们老大看上那匣子,是你们的福气!再不交,休怪我们动手抢了!”为首的赵老三狞笑着,祭出了一柄鬼头刀法器。
墨辰脸上闪过一丝绝望,却依旧将小女孩牢牢护在身后,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场中响起:
“光天化日,强取豪夺,几位未免太过放肆了。”
韩立缓步从谷口走入,目光扫过那几名筑基修士。他甚至未曾释放丝毫灵压,但那久居上位、历经杀伐沉淀下的无形气场,瞬间让那赵老三几人如同被冷水浇头,动作僵住,心中莫名升起大恐怖。
墨辰愕然看向韩立,他不认识此人,但对方那深不可测的气息,让他心生敬畏,同时也涌起一丝希望。
“你……你是谁?敢管我们黑风洞的闲事!”赵老三色厉内荏地喝道,但声音已带上了颤抖。
韩立并未理会他,目光落在墨辰身上,尤其是在他腰间一枚不起眼的、刻着简化齿轮符文的玉佩上停留了一瞬,那符文与天工殿传承中的某个基础标记有几分相似。
“阁下便是墨辰族长?”韩立开口,语气平和,“雷崖部落委托我来取一批‘固脉石’。”
墨辰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原来是部落的上使!固脉石……本该今日送达,只是……唉,出了些变故,库房被这几人搅乱,尚未清点出来,耽误了部落大事,墨辰罪过!”他连忙躬身行礼。
赵老三几人一听是雷崖部落的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雷崖部落对他们这些底层散修而言,可是庞然大物。
“无妨。”韩立摆了摆手,这才将目光转向赵老三几人,“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们一程?”
平淡的话语,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赵老三几人如蒙大赦,连狠话都不敢留一句,连滚爬爬地逃离了山谷。
驱散了几只苍蝇,韩立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破败的墨家山谷,以及眼前这位没落家族的族长。修为低微,处境艰难,但那份守护家族的执念,以及对金石傀儡之道的熟悉感(从那些残骸可看出),却让韩立心中那个关于“青冥山”后勤总管的构想,逐渐清晰起来。
或许,这雷鸣大陆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班底,就要落在此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