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空洞的目光从三块悬浮碎片移回林枫身上,那点冰冷的火焰在他眼底幽幽燃烧。
“问心之关已过,证明你之道心,有资格知晓此地的沉重,亦有资格……触碰这些承载过往的碎片。”
守墓人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澹的、难以捉摸的意味,“然,知与得,尚有天堑。碎片在此沉寂万古,早已与此地归寂之力、与无数‘化石’遗念交织共生。非有缘、有能、有魄力者,不可轻取。”
他缓缓抬起干枯的手臂,并非指向那三块碎片,而是指向了这片“绿洲”区域更深处,那片悬浮着最多、最大、光芒也最为暗澹的“概念化石”集群的方向。
“看见那些了么?”
守墓人道,“它们是上一个纪元,几位最为接近‘超脱’,试图对抗‘归墟’的强者,最终失败后留下的‘道殇化石’。其内不仅蕴藏着他们残留的大道精华与寂灭道则,更凝聚了他们陨落时的不甘、执念、乃至一丝……疯狂的诅咒。”
“这三块碎片,之所以能在此地保持相对完整与活性,未被归墟彻底同化,正是因其核心,与那些‘道殇化石’中的某些执念,形成了微妙而危险的平衡。如同以毒攻毒,以疯狂对冲疯狂。”
守墓人的话语让林枫心中一凛。他原以为取得碎片最大的障碍是守墓人本身和归墟环境,却没想到碎片还与那些陨落强者的疯狂执念纠缠在一起。
“你想取得碎片,需先打破这种平衡。”守墓人继续道,“方法有二。”
“其一,以力破巧。强行攫取碎片,同时承受那些‘道殇化石’中残留执念与诅咒的集中反噬。此路,九死一生。那些执念虽历经岁月消磨,但其本质极高,疯狂而纯粹,直指道心与存在根本,一旦沾染,恐万劫不复。依你目前状态,必死无疑。”
“其二,以缘化解。”
守墓人那空洞的眼眸似乎“看”向了林枫体表流转的护体神光。
“你身负同源碎片,已与这三块碎片建立初步共鸣,得神光护体,算是有了‘缘’的根基。
你可尝试,以自身共鸣之力为引,以混沌包容之性为舟,主动‘邀请’碎片脱离现有平衡,并同时……‘安抚’或‘引导’那些与之纠缠的执念,令其暂时平息或转移目标。
此路看似温和,实则更为凶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疯狂边缘游走。
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被执念侵染,或导致平衡彻底崩溃,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两种方法,皆是险路。
林枫眉头紧锁,心中急速权衡。第一种蛮干,以他目前修为大损、仅靠神光护体的状态,无异于自杀。
第二种看似有操作空间,但正如守墓人所言,风险极高,对心神、意志、以及对混沌之力和超脱共鸣的掌控要求达到了极致。
但他没有退路。
“我选第二种。”林枫沉声道,目光坚定。
守墓人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既如此,考验继续。你若能成功取走任意一块碎片,并自身无损,便算通过‘取物’之试。届时,我自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关于奉余、关于昊天,乃至关于归墟更深处的一些事情。”
说完,守墓人那干枯的身形缓缓后退,如同融化般,重新隐入周遭的虚无与“概念化石”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一片更加死寂的“绿洲”和那悬浮的三块碎片,以及……不远处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道殇化石”群。
压力,无声地转移到了林枫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将全部心神集中。
首先,他需要选择目标。三块碎片,左侧碧绿宝玉主“生机滋养”,中间皎洁月盘主“净化稳定”,右侧混沌光雾主“存在锚定”。从与他目前护体神光的契合度与可能面临的执念类型来看……
林枫将目光投向了左侧的碧绿宝玉。
生机滋养之力,与苏婉清的养魂古玉同源,与他护体神光中的碧绿金芒部分最为契合,共鸣应最容易建立。而与之纠缠的执念,根据其“生机”属性推测,很可能是对“生命凋零”、“文明断绝”、“希望破灭”的极致不甘与哀伤。这种执念虽然悲恸,但或许相对“纯净”,较少疯狂与攻击性,更易于以共鸣之力“安抚”或“共情”。
确定了目标,林枫不再犹豫。
他盘膝虚坐于虚无之中(虽然并无实质的“坐”感),体表护体神光缓缓收拢,变得更加凝实内敛,将绝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到了与碧绿宝玉建立联系的方向。
眉心处,强化后的“超脱锚点”光芒微亮,作为整个共鸣过程最核心的稳定器与指挥塔。
他先是以最柔和、最纯净的方式,将自身神光中属于碧绿宝玉同源的“生机滋养”意蕴,如同涓涓细流,缓缓“输送”向那块悬浮的宝玉。
嗡……
碧绿宝玉微微颤动,表面流转的金色星云光点速度加快,对林枫的“问候”做出了积极回应。一股温暖、亲切的同源感应迅速建立、加强。
很好,第一步顺利。林枫心中稍定。
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丝自身的神念,包裹着真诚的“沟通”意愿与对“生机”、“延续”、“希望”的理解与共鸣,沿着那建立的联系通道,缓缓探向碧绿宝玉的核心。
就在他的神念触碰到宝玉核心的刹那——
异变陡生!
轰!
并非来自宝玉本身,而是来自不远处那片“道殇化石”集群!其中一块通体灰黑、形状如同扭曲人形、散发着无尽衰败与绝望气息的化石,勐地爆发出刺目的灰黑色光芒!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对“生命消逝”的极致怨怼与不甘的恐怖执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沿着碧绿宝玉与它之间那无形的“平衡丝线”,轰然朝着林枫的神念冲击而来!
刹那间,林枫仿佛被拖入了一个冰冷、黑暗、充满了腐朽与绝望的世界!
他“看”到了一个繁荣到难以想象的灵木文明,万木参天,生灵与植物和谐共生,生命能量如同阳光般普照。然而,纪元的终末降临,无形的“热寂”侵蚀一切,最强大的灵木祖神拼尽全力,试图保住文明火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子民枯萎、森林凋零、文明化为灰烬……最终,祖神自身也在无尽的悲恸与不甘中,道基崩碎,化为那块充满了“生命凋零”怨念的“道殇化石”。
那股怨念,是如此纯粹,如此磅礴,如此……悲伤欲绝!它疯狂地冲击着林枫的神念,试图将这种对“生命终绝”的绝望与不甘,强行烙印在林枫的道心之上!仿佛在说:一切生机终将凋零,一切希望终将破灭,何必挣扎?何必坚持?与我一同,沉沦于这永恒的寂灭与哀伤吧!
林枫的神念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这股恐怖的执念洪流淹没!道心剧烈震荡,护体神光都为之明灭不定,眉心的超脱锚点疯狂闪烁,发出警报!
【警告!遭受高阶负面精神概念冲击……道心污染风险极高……建议立刻切断联系……】
系统的警示急促响起。
但林枫知道,此刻绝不能退!一旦退缩,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引来执念的疯狂反扑,甚至导致平衡彻底崩溃,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他咬紧牙关,将全部意志灌注于超脱锚点与混沌道心之中。
“混沌包容万象,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皆是‘有’之显化!”林枫在心中怒吼,“汝之悲恸,吾已知晓!然,生命凋零虽是‘常’,但生命绽放的过程,文明传承的意志,希望不灭的追求……这些,同样是‘真’!同样是‘道’!”
他不再试图抗拒或驱逐那股悲恸的执念,而是尝试以自身的混沌道基与超脱意蕴,去“理解”它,“包容”它,“转化”它!
他将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所见的生命顽强(如逆神殿众人)、所感的希望之光(如瑶光、婉清的情谊)、所悟的存在意义(如道寂之风后的坚持),化作一道道温暖而坚定的“念力”,逆着那黑色的执念洪流,反向“注入”碧绿宝玉,并通过宝玉,隐隐传递给那枚“道殇化石”!
这不是对抗,而是……共情与疗愈!是以自身对“生”的理解与信念,去安抚那份对“死”的极致哀伤!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且消耗心神的过程。林枫感觉自己的仙魂仿佛在被撕裂,一边承受着无边悲恸的侵蚀,一边又要全力输出温暖坚定的意念。
时间,在痛苦的拉锯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的黑色执念洪流,冲击的力度……似乎……减弱了一丝?
并非消失,而是那股纯粹的、要将林枫也拉入绝望深渊的疯狂敌意,似乎……缓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疲惫的……悲凉?
仿佛那“道殇化石”中的执念,在无尽岁月后,第一次“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寂灭与绝望的……微弱却坚韧的“暖意”。
林枫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契机,勐地催动碧绿宝玉的同源共鸣之力!
“来!”
他低喝一声,并非强行摄取,而是如同呼唤一位沉眠已久的战友。
碧绿宝玉剧烈一颤,表面的金色星云光点猛然爆发出璀璨光芒!它开始缓缓地、挣脱某种无形束缚般,朝着林枫的方向移动!
而那块灰黑色的“道殇化石”,虽然依旧散发着悲凉气息,却并未再爆发出之前那般狂暴的阻挠之力,只是其光芒更加暗澹,仿佛陷入了更深沉的“沉睡”。
成了!
林枫心中狂喜,但不敢有丝毫松懈,全神贯注地引导着碧绿宝玉,同时维持着对那悲恸执念的安抚与共鸣。
终于,碧绿宝玉彻底脱离了原有的悬浮位置,化作一道温润的流光,飞至林枫身前,轻轻落入他摊开的掌心。
入手温润,磅礴而纯净的生机滋养之力瞬间涌入体内,与他护体神光中的同源部分完美融合,神光的修复与滋养效果陡然提升数倍!甚至他受损的道基,都在这股力量的滋润下,传来阵阵麻痒的愈合感!
几乎就在碧绿宝玉被取走的同一时间——
嗡!嗡!
中间那轮皎洁月盘与右侧那团混沌光雾,似乎受到了某种连锁影响,同时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光芒明灭不定,与它们纠缠的那些“道殇化石”也开始隐隐躁动。
林枫心头一紧,正待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
然而,守墓人那沙哑空洞的声音,适时地再次响起,仿佛带着一丝澹澹的……欣慰?
“可以了。一块足矣。贪多,此刻对你并非好事。”
随着他的话音,一股无形的、与归墟同源的力量拂过,那躁动的月盘、光雾以及对应的“道殇化石”,迅速平静下来,恢复了原有的平衡状态。
林枫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掌心温润的碧绿宝玉,又看向守墓人重新显化的干枯身影。
守墓人空洞的目光扫过宝玉,落在林枫身上。
“你以‘缘’为引,以‘心’为渡,化‘劫’为‘缘’。此非蛮力可取,乃心性、机缘、魄力缺一不可。‘取物’之试,你通过了。”
他顿了顿,缓缓转身,望向这片“绿洲”最深处,那片原本被众多“概念化石”遮挡的方位。
“既已通过考验,便有资格,得见此地……真正的‘核心’。”
他干枯的手掌对着那片区域,轻轻一挥。
卡察察……
那些挡在前方的、大大小小的“概念化石”,如同受到无形之力的拨动,缓缓向两侧移动、分开,露出一条通道。
通道尽头,并非更加深邃的黑暗,也非什么惊人的宝藏。
而是一面……碑。
一面巨大无比、古朴沧桑、仿佛由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块“顽石”雕琢而成的灰色石碑!
石碑静静矗立在绝对的虚无之中,其上并无任何文字、图案或符文。
但当林枫的目光落在那石碑之上时,他的仙魂、他体表的护体神光、他掌心的碧绿宝玉、乃至他体内所有的超脱碎片共鸣……都在同一时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共鸣与激动!
一种宏大、古老、包容一切又凌驾一切的“道韵”,如同无声的潮汐,从那石碑之上散发出来。
那不是任何具体的大道法则,而是……万道之源的气息!是一切法则、一切概念、一切存在与虚无的……最初“蓝图”与最终“归宿”交织而成的意象!
万道源碑!
守墓人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缓缓响起:
“此乃‘万道源碑’,并非实物,而是归墟核心规则的某种‘显化’,亦是连接所有纪元‘大道残响’与‘归墟本源’的……枢纽。”
“奉余当年,便是在此碑前……坐化。”
“昊天遁入此地,最终的目标,也必定是它。”
“而你……新的承载者,你所有的疑问,关于超脱之器的完整,关于纪元的真相,关于未来的道路……或许,都能在参悟此碑时,找到……线索。”
林枫怔怔地望着那面古朴的灰色石碑,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共鸣与激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明悟,涌上心头。
历经艰险,通过考验,他终于……得见了这归墟深处,可能隐藏着一切答案的——
万道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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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字数约55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