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的繁花开始凋落,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白昼变得漫长,阳光灼烈——盛夏已然降临。
就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午后,果忽然拉住陈娇的手,眼中闪烁着激动与紧张交织的光芒,轻声而肯定地说:“娇,我们的崽崽……他快要出来了。”
陈娇虽然每天休息时都会摸摸那颗日渐温暖的蛋,感受着里面生命的脉动,但单凭外观,蛋壳依旧光洁完整,并无变化。
不过,她的精神力早已能清晰地“看”到蛋内的景象:一只小小的白虎幼崽。
浑身覆盖着湿漉漉的白色绒毛,正闭着眼睛,在充盈的营养液中安睡,四肢偶尔会无意识地微微动弹,确实已发育得十分完全。
在漫长的孵化期里,陈娇时常通过精神力观察崽崽的生长。她知道小家伙已经做好了来到这个世界的准备,只是无法精确预知破壳的瞬间。
果的感应却无比准确——当蛋中的生命停止从他那里汲取养分,准备依靠自己的力量挣脱束缚时,作为孵化者的他第一时间便心有所感。
因为崽崽即将降生,陈娇放下了手头所有事务,安心在家守候。
两天后的一个清晨,透过精神力,她“看见”蛋里的小家伙开始不安分地伸展四肢,用稚嫩却坚定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试图顶开那层保护了他半年的壁垒。
对于兽人幼崽而言,破壳是生命中的第一次考验,必须由自己完成,外力协助反而不利。
这对新手父母只能屏息凝神地守在旁边,既紧张又充满期待。
他们亲眼看着洁白的蛋壳上,先是出现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裂纹,随后那裂纹如同拥有了生命般,蜿蜒伸展,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声音越来越密,裂纹也越来越多,最终,一个小小的、湿漉漉的白色脑袋,努力地从破口处钻了出来,紧接着是肩膀、前爪……
小家伙挣扎着,喘息着,用尽了力气,终于完全脱离了蛋壳的怀抱,软软地趴在了柔软的兽皮垫上。
陈娇立刻用早已备好的、最柔软的棉布将小家伙包裹起来,动作极轻地擦拭掉他身上的黏液。
然后用温度适宜的温水为他清洗,再用干布小心吸干水分。当湿漉漉的绒毛变得蓬松,一只纯白色、仅有小猫大小、眼神懵懂清澈的小白虎,便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了父母眼前。
他睁着一双湛蓝如晴空、如宝石般的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围在他身边的两个大人。
果身上散发着令他无比安心和亲切的气息,那是孵化期日夜相伴的温暖,他本能地知道这是他的“阿姆”。
而陈娇身上,则流淌着与他同源的血脉之力,以及一种强大的、令人想要依靠的感觉,这是他的“阿妈”。
小兽人此刻还不能言语,在陈娇眼中,这就是一只格外可爱、让人心都化了的白色小奶猫。
按照兽人的成长规律,他需要大约一年的时间,才能初步掌控力量,化为人形。
但这样的小家伙,可比人类新生儿要“能干”得多。
出生仅仅两三天,他就能在铺着厚厚兽皮的床铺上笨拙地爬来爬去;十来天后,已经能在家中跌跌撞撞地小跑,用那双充满探索欲的蓝眼睛,好奇地审视着这个新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陈娇觉得,家里仿佛多了一只活泼又黏人的小猫咪,让整个屋子都充满了生气与欢笑。
她给儿子取名为“白雪”。在兽人世界,名字多与自然、力量或特征相关。
“白雪”既描绘了他纯净的毛色,也寄托了一份美好的寓意,无人会觉得不够“爷们儿”。
陈娇还想着,部落里大家的名字多是单字,容易重复,两个字的名字就好区分多了。
以后白雪的后代,或许也可以延续“白”这个姓氏,形成独特的家族标识。
小家伙一天一个模样,成长的速度肉眼可见。陈娇觉得这样养育孩子的方式,虽然前期孵化辛苦,但幼崽出生后的茁壮,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每每想起果孵化那半年所付出的艰辛与消耗,陈娇便不急着考虑下一个孩子。
她知道,在兽人部落,许多家庭会连续不断地生育,就像果的阿姆,除了果这个珍贵的雌性,还生养了许多兽人孩子,让果拥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但陈娇有自己的想法。
小白雪一天天健康快乐地长大,果在欣慰之余,偶尔也会感到一丝疑惑:为什么娇不再提生第二个蛋的事呢?
部落里其他家庭,在第一个幼崽能跑能跳后,往往很快就会有新的生命孕育。
实际上,陈娇并非不期待更多的孩子,但她更在乎果的身体。
孵化白雪的过程几乎耗尽了果的精气神,休养了这么久,脸色才慢慢重新红润起来。
她希望果能彻底恢复,好好享受做阿姆的快乐,不必马上再次承受那种沉重的消耗。
甚至,在她心里,如果他们只有白雪一个宝贝,全心全意将他抚养长大,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但这只是陈娇个人的想法。在普遍的观念里,强大的兽人血脉需要传承,子嗣自然是越多越好,这象征着家族的兴旺与力量。
只有一个孩子,时间久了,难免会引来外界的关注和议论。
当果委婉地问起时,陈娇坦诚地回答:“我不急。你孵化白雪太辛苦了,我想让你多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把身体养得结实壮的。等我们的白雪再长大些,懂事了,我们再考虑也不迟。”
这个回答,让果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温暖和感动淹没。
他是在族长家庭长大的,见过自己阿父和阿姆的相处模式。
只要阿姆还能生育,阿父和部落的期待就会一直存在,从未有人问过阿姆是否劳累,是否需要休养。
在许多兽人,尤其是强大兽人的观念里,雌性的核心价值似乎就在于生育和孵化。
他们很少去深思,这每一次孕育和孵化,对雌性柔弱的身体而言,是多么巨大的负担和消耗。
娇是如此不同。红日部落无人知晓她确切的来处,只知她强大无匹,知识渊博,总能带来新奇有用的东西。
可就是这样一位仿佛无所不能的勇士,却对他这个小小雌性,给予了前所未有的尊重、疼惜与理解。
她会在他孵化时心疼他的消瘦,会在他疲惫时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更会在孩子出生后,优先考虑他的健康而非急于延续血脉。
果时常感到庆幸,庆幸自己那次任性又危险的离家出走。
若非如此,他或许一生都困在部落里,遵循着既定的命运,永远不会遇见娇,更无法体会到这种被真正珍视、如珠如宝般呵护的感觉。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呢?
娇甚至担心他常年待在部落会闷,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会带着他和白雪一起去近处的山林河边散步、野餐。
尽管有些族人对此表示担忧,认为带雌性和幼崽外出过于冒险,但娇总是自信而坚定:
“既然我带他们出去,就一定能护他们周全。若连自己的伴侣和孩子都保护不了,算什么勇士?”
时光荏苒,转眼一年过去。小白雪顺利化形成了一个胖嘟嘟、玉雪可爱的小娃娃,湛蓝的眼睛遗传自陈娇,灵动有神。
他整天迈着小短腿,精力充沛地在房间里、院子里探索,一不留神就跑得没影。
幸好陈娇花了一年时间,用石头和木材垒砌了一座结实的院落,围出了自家的天地。
院子里开辟了小菜园,种了些易活的蔬菜瓜果,院门一关,便是一个安全的小世界。
加上忠心的大黑时常看顾着这个小主人,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只等白雪再大些,筋骨更结实,就能放心让他在部落里和别的幼崽一起玩耍了。
这天,陈娇照常外出狩猎。果的阿姆悄悄找了过来。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色。
原来,随着小白雪日渐长大,陈娇和果却迟迟没有第二个孩子的动静,部落里已经开始有些闲言碎语。
甚至有一些自恃条件不错的雌性,隐隐动了心思,觉得如果果“不能”或“不愿”再生育,或许她们可以“帮”上忙,与强大的娇结伴,延续优秀的血脉。
果如今的生活,是部落里许多雌性羡慕却难以企及的。这份羡慕在某些时刻,悄然转化成了别样的心思。
阿姆握着果的手,低声道:“孩子,你得为自己多想想……娇那么好,很多人看着呢。”
果望着院门外郁郁葱葱的山林,那里是娇狩猎归来的方向。
他摸了摸依偎在腿边、好奇仰头看着外婆的儿子白雪柔软的发顶,心中虽有波澜,却奇异地感到安定。
他相信娇,相信他们之间不同于任何人的感情与承诺。只是,外界的风声,也确实需要认真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