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边的风带着地底深处的阴寒,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黎簇抱着重新窝回他怀里、但小眼睛还时不时瞟向张韵棠的小白团子,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心里直打鼓。他忍不住低头,把嘴凑到小白团子毛茸茸的耳朵边,用极低的声音嘀咕诉苦:
“小白眼狼,看见正主就不要我了是吧?枉我这一路给你当暖炉当坐垫……嘶!”
他话没说完,后脑勺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黎簇捂着脑袋,委屈地回头,对上张韵棠那双清冷无波的眼眸。他瘪了瘪嘴,带着点试探和刚才被“姐姐”救治后莫名生出的一丝亲近,小声嘟囔:“……姐,你打我干嘛……”
这一声“姐”叫得比刚才顺口了些。
张韵棠伸出的手微微一顿。清冷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怔忡。在她的印象里,除了那个沉默寡言、与她有着血脉和婚约牵绊的“小官”,还从未有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敢用这般带着点委屈和亲昵意味的语气同她说话。即便是吴邪、胖子、阿宁这些如今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也是经历了无数次险死还生、漫长时光的磨合,才逐渐消弭了最初的敬畏与距离。
这少年……倒是胆大,或者说,直觉敏锐地触碰到了她心底极少示人的、属于“人”的那一面柔软。
她尚未回应,旁边的王胖子(王庞)已经嘿嘿笑了起来,一把搂过黎簇的肩膀,调侃道:“鸭梨啊,别跟你姐置气!你知不知道,这要是让你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姐夫知道,你敢这么嘀咕他家棠棠和胖团子,信不信他回头就能把你拎到深山老林里,操练得你哭爹喊娘,后悔长了这张嘴?”
胖子挤眉弄眼,继续传授“生存经验”:“听胖爷一句劝,在这队伍里,讨好你姐才是王道!把你姐哄高兴了,别说小哥……咳,别说你姐夫,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你几分面子!懂不?”
黎簇被胖子说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看向张韵棠。只见她神色依旧平淡,并未反驳胖子的话,只是眼神扫过胖子,带着一丝警告,但似乎……并没有真的生气?黎簇心里那点小委屈瞬间没了,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仿佛找到了大靠山的感觉。
插曲过后,众人的注意力回到如何渡过断崖,进入对面主殿的问题上。吴邪(关根)根据地图和观察,判断断崖下方应该有隐藏的通道或石阶。
就在他们准备再次利用绳索下探时,黎簇的目光被主殿入口处两侧矗立的几尊造型奇特的石像吸引了。那石像的面容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诡异感。
“关老师,你看那石像的脸……”黎簇指着石像,“是不是跟我那位朋友送我的那个木盒子上的雕刻很像?”
吴邪(关根)闻言,仔细看去,心中一动。确实,那种扭曲的纹路和五官布局,与黎簇描述过的、装有黑色物质和沙子的木盒上的图案极为相似!
“机关可能也在眼睛!”黎簇凭借着一股直觉和之前被刻图的经历,大胆推测。
吴邪(关根)略一思索,觉得值得一试。他让黎簇指出具体相似之处,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断崖边缘,利用飞虎爪精准地击中了对面主殿墙壁上、对应着石像眼睛位置的几处不起眼的凸起。
“咔哒……咔哒……”
机括转动的声音沉闷地响起。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主殿入口处那几尊石像,竟然缓缓地、如同活物般,开始向前移动!它们沉重的底座摩擦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而随着石像的移动,它们背后原本被遮挡的墙壁也显露出来。每一面墙壁上,都刻着一幅巨大的、残缺的浮雕!当所有石像移动到特定位置,这些浮雕恰好拼凑成了一幅完整的图案——正是黎簇背后那幅诡异的七指图!
“地图……这才是完整的地图指引!”吴邪(关根)恍然大悟。清凉殿的骸骨阵是简化误导版,这里的石像浮雕才是真正的核心!
然而,异变再起!
当七指图拼凑完成的瞬间,那些移动的石像突然张开了嘴巴——不是象征性的雕刻,而是真正的、黑黢黢的洞口!
“沙沙沙——”
“哗啦啦——”
大量的、如同鲜血般猩红色的沙粒,从石像口中疯狂倾泻而出!这些红沙仿佛拥有生命,迅速在地面上蔓延、堆积!
与此同时,主殿中央那片区域的地面,在红沙的覆盖下,发出沉重的轰鸣,缓缓向下沉陷!而随着中央地面的下沉,四周边缘反而凸起,最终,一口巨大的、雕刻着双头八臂狰狞神魔图案的石棺,从沉陷的中心处,被某种机关缓缓托举了上来!
棺盖并未封死,露出一条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朽和异香的古怪气味弥漫开来。
吴邪(关根)示意众人警惕。他和王胖子(王庞)小心地上前,合力将沉重的棺盖推开一道更大的缝隙。
手电光向内照去,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棺内躺着的,并非人类的尸骸,而是一具极其诡异的、长着两个头颅、八条手臂、八条腿的怪物骨骼!这怪物骨骼庞大,骨质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漆黑,两个头颅的面骨扭曲,仿佛在临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而在其骸骨下方,隐约可见还有一层空间,幽暗难测。
“双头八臂……这是古潼京那位城主追求‘非人’力量的产物吗?”吴邪(关根)眉头紧锁,感到一阵恶心与寒意。
“出口……地图指示核心在下层。”张韵棠清冷的声音响起,她观察着棺椁和周围红沙的流向,“按照阴阳五行,生气汇聚于首。出口的关键,可能在它的头部位置。”
就在吴邪(关根)准备按照张韵棠的提示,仔细探查怪物头部下方的空间时,一直沉默观察的苏难,目光却死死盯住了怪物其中一只手掌骨骼紧握的位置——那里,镶嵌着一枚鸽卵大小、流光溢彩、散发着诱人能量的宝石!
“那是……宝贝!”马老板也看到了那枚宝石,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芒,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挣扎着就想上前。
张韵棠眼神一凛,对吴邪(关根)微微颔首。
吴邪(关根)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拦住马老板,语气严厉:“别动!这里的东西都邪门得很,不想死就别碰!”
他同时冲王胖子和阿宁使了个眼色,三人呈犄角之势,隐隐将苏难和马老板隔开,密切关注着他们的动向。张韵棠那个手势的意思很明确——苏难,是最大的变数。
马老板被吴邪(关根)的气势所慑,表面上唯唯诺诺地退了回来,嘴里说着“听关老师的”,但那双眼睛却像黏在了宝石上,闪烁着不甘与疯狂。
吴邪(关根)见暂时稳住他们,便转身,准备和张韵棠、胖子一起,先行下到棺椁下方的空间探路。
然而,就在吴邪(关根)背对着马老板,注意力集中在下方幽暗入口的瞬间——
早就被贪婪吞噬了理智的马老板,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挣脱了旁边手下的搀扶,以与其肥胖身躯不符的敏捷,一个箭步冲到棺椁旁,伸手就抓向了那枚流光溢彩的宝石!
“不要!”吴邪(关根)听到动静回头,厉声阻止,但已经晚了!
马老板的手指触碰到了宝石——
没有想象中的坚硬冰冷,那枚宝石在马老板指尖碰触的瞬间,竟如同阳光下的泡沫,无声无息地化作了点点璀璨的灰烬,飘散消失!
“不——我的宝贝!”马老板发出绝望而癫狂的嘶吼。
但比他吼声更快的,是整个主殿骤然响起的、天崩地裂般的轰鸣!
“轰隆隆隆——!!!”
仿佛触动了最终的自毁机关!地面剧烈震颤,墙壁扭曲,原本托举棺椁的机关猛地回收,棺椁连同那双头怪物的骸骨瞬间坠向下层空间!而众人所站的主殿地面,则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寸寸龟裂,大块大块地向下塌陷!
“小心!”
“抓住东西!”
惊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阿宁(宁安)反应极快,甩出绳索缠住了附近一根尚未完全倒塌的石柱。王胖子(王庞)则一把抱住了另一根。张韵棠在变故发生的瞬间,一手如铁钳般抓住了黎簇的胳膊,另一只手手中银光一闪,数根特制的银针已激射而出,深深钉入侧面的石壁,借助银针后连接的几乎看不见的细丝,硬生生稳住了两人下坠的趋势。
吴邪(关根)也想抓住什么,但他距离石柱较远,脚下地面彻底崩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关根!”阿宁(宁安)目眦欲裂,想要甩出绳索救援,但距离太远!
而那个罪魁祸首马老板,则在第一波塌陷中就惨叫着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转眼之间,局势崩坏!一行人如同风中残烛,狼狈地挂在不断崩塌的墙壁和残存的石柱上,脚下是吞噬了棺椁和马老板的、深不见底的新生深渊。吴邪(关根)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那片黑暗之中。
张韵棠紧紧抓着黎簇的胳膊,清冷的目光扫过下方深渊,又看向对面挂在石柱上、脸色苍白的阿宁和胖子,最后落在自己钉入石壁的银针上,计算着承重和下一步的可能。
地宫最后的疯狂,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