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虽是有些手劲,但十来岁的孩子也很有力,没两下,沐元昌就挣脱了云琅的手,转身逃跑时,还骂了一句,“嫁个老鳏夫,生儿子没屁眼。”
“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云琅作势要追,其实也就是吓一吓。
沐元昌与几个宫人逃得很快,云琅却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端王妃笑了一声,“在朝堂上舌战群臣,怎么还拿个十岁的孩子没有办法?”
云琅回首,见是端王妃,便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狗咬了人,我总不能咬回去,那得一嘴毛。”
端王妃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皇上要听到你这话,怕是要把你舌头给割了。”
“这里可没人,父皇要是知道了,肯定是叔祖母告的状。”
云琅整理了一下衣衫,余光扫过不远处的假山。
也不知道元载走了没有,这么个坏东西,元载有得苦头吃了。
端王妃的目光也扫过假山,但没有说话,待云琅到了跟前,她伸手替云琅拍了一下肩上的灰。
“叔祖母这是有话跟我说?”
老王妃可不是闲得无事的人,这皇宫人多嘴杂,专程来寻她,总不能就为了打趣她两句。
“走吧,路上再说。”
祖孙二人同乘一架马车,车里边挺宽敞,还有糕点和水果。
云琅也不客气,拿了个果子就吃,只是一口咬下去,酸得不行,她看向正微笑不语的老王妃。
“叔祖母这是特意给我备的?”
“酸一点提神,省得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云琅把那咬了一口的果子扔回到果盘里,“原来,叔祖母是来敲打我的。”
“你还需要别人敲打吗?你的心思都野了去了。当初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个丫头,野心倒是不小。”
端王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眼里却有几分欣赏之意。
能从苦难里爬起来的人,一定特别有韧劲,不会轻易被打倒。
“叔祖母又误会我了。我哪里有什么野心,我也不过是求生存而已。与其与世无争,还是被人算计,最终搭上性命,不如又争又抢。抢到了,那就是皇权富贵,抢不到,丢了命也无妨。”
“你要去疯,我不拦着。但你不该拉战儿下水,更不该来招惹端王府。”
云琅倒也没有否认,但其实,不算她拉贺战下水的。
至少,她从本心来说,是不愿意贺战搅到这场浑水里。甚至,她也希望贺战不要沾边。
前世待她好的人不多,她都希望他们好好的。
“叔祖母,不该招惹也招惹了,不拉也拉了。我知道叔祖母那点心思,隔岸观火,不惹尘埃嘛。
但你不惹尘埃,尘埃也会落在身上。就如我三个月前嫁去定州,我当时想的是,此去定州,离着京城远远的,离那些是非也远远的,就安静过日子,生两个孩子,做个富贵闲人。
可是,他们不让啊,他们要我的命。
叔祖母,恕我直言,你都这把年纪了,能护端王府几年?
不管是战表哥,还是栖梧山庄,终究得有一个选择。有选择不是坏事,说明还能待价而沽。
若是没得选了,那就只能是别人给什么路,你就走什么路。叔祖母自然是不希望端王府走到那一步吧?”
端王妃静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活了七十几年了,看过太多人,也经历过几场朝堂政变,人心险恶,朝堂更是风云变幻,她当然知道云琅说的意思。
只是,这个小姑娘还不够格。
这倒不是她看不起云琅,只是话谁都会说,而是手中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成了空话,废话。
“你有什么?”端王妃问。
“你是有朝臣的支持,还是有大军在手?长平侯那十万西北军,别说是你,皇后目前都指不上。
你让端王府入你的局,你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给不了,小小年纪,谁给你的勇气?”
云琅一笑,“叔祖母,死过一回的人不需要别人给勇气。更何况,不管叔祖母愿不愿意,不都要入局吗?”
“小丫头,你就不怕我会站在你对面去?”
“叔祖母,你要能站在对面去,不早站了吗?”
端王妃轻笑了一声,“姚太傅果然没说错,确实伶牙俐齿。”
云琅朝老王妃一拱手,“孙女谢叔祖母夸奖。”
“嘴皮子再利索,也掩饰不了你什么都没有的现实。你拿什么去争?吴王?别怪我这老太婆说话难听,吴王难堪大用。就算你扶他上了位,他也成了不明君。”
云琅倒是没有替吴王辩解,只是拉过老王妃的手来,轻轻握着,然后抬眼看着老王妃那双清澈的眼睛。
“叔祖母,你大概又误会了。我要的,也不是一位明君。我要的,只是能让我活得更好,能让我手中有权势的同盟者。
可以是吴王,也可以是其他皇子,甚至只是皇室宗亲都没关系。除了,姚贵妃生的不行。毕竟,我与姚家不共戴天,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云琅眼中闪动着复仇的火焰,那是深入骨髓的恨,是永不消逝的仇,是绝对无法化解的怨念。
老王妃垂眸看着自己被捏得有些发白的手指,她隐约觉得,这丫头与姚家的仇恨恐怕不只送嫁路上的杀戮,应该还有些别的。
“丫头,”老王妃突然反握住她的双手,把那些冰凉包裹在掌心里,轻轻拍了对方的手背两下,“你现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才是事实!”
云琅像是被她给拽回了思绪,那双幽怨的眼睛顿时恢复了正常,“叔祖母明知道我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还要见我,肯定也不是图我有什么。我要没猜错,叔祖母是奔着燕州来的吧?”
祖孙二人四目相交,在看透彼此这点心事上,她们不分伯仲。
老王妃倒是没有否认。
云琅又道:“我想想,叔祖母这样在意燕州,莫不是叔祖母把大笔的生意都压在了燕州。那叔祖母可得快些,父皇若是动起手来,不会给镇北侯任何机会。
到时牵连到了端王府,叔祖母几十年的苦心经营,都将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