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北谷，雷牙狼王伏在岩石后，狼耳随着山风微微抖动。
他忽然抽了抽鼻子，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山风里裹着的腐味比方才更重了，像是什么东西在泥里沤了七七四十九天，混着铁锈与烂桃的腥甜。
“不对劲……”他粗壮的狼爪抠进石缝，碎石簌簌落下，“人族大军还没到，怎么会有死气？”
话音未落，小石妖跌跌撞撞的身影从林子里窜出来，发顶的小角歪向一边，石皮上还沾着草屑：“狼、狼王！我们抓到个活口！是黑石城的低阶修士，疯疯癫癫的，一直在念叨什么‘活人成兵’！”
雷牙尾巴一绷，大步迎上去。
那修士被两个熊妖架着，道袍前襟浸透暗黄污渍，双眼翻着白，嘴角淌着涎水，喉咙里像塞了团破布，含混不清地重复：“少主说……活人也能成兵……只要不痛……不痛……”
顾长青跟着雾蝶赶到时，正看见那修士突然剧烈抽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毫无知觉。
他蹲下身，指尖刚触及对方额头，识海里的系统突然发出蜂鸣——
【检测到“堕仙污染源”残留——关联目标：秦枭】
“啪！”顾长青手背青筋暴起，猛地站起身，袖中玉符被捏得咔咔作响。
他想起半月前在黑石城街头，秦枭还握着他赠的养气丹，温声说要“为寒门学子建个好去处”；想起养贤院落成那日，自己亲手题的“愿见青云出蓬蒿”的匾额。
“秦枭在用人族修士炼傀。”他声音发沉，“这不是军队，是尸群。”
“嗡——”
白露突然抱头跪地，额间裂开蛛网状的光痕，那是她强行窥测天机的代价。
她的指甲几乎要抠进泥土里，声音像被撕碎的布帛：“我……我看见黑石城地底，有九百具躯体……心跳同步，眼睛发蓝……他们在等一个命令……在等……”她猛地抬头，眼底映着血光，“城西‘养贤院’！表面是书院，实为炼人窟！”
顾长青瞳孔骤缩。
养贤院的匾额在他眼前闪过，上面“养贤”二字突然变得刺目——原来不是“培养贤才”，是“豢养活材”。
他喉间发苦，低笑一声又咽下：“他把希望之地，变成了屠宰场。”
议事殿里烛火摇晃。
雷牙狼王一掌拍在石桌上，震得茶盏跳起来：“你要我们越界？一旦冲进黑石城，人族必定借‘妖族先动武’为由清剿十万大山！到时候妖尊血脉还没觉醒，我们拿什么挡？”
雾蝶仙子指尖绕着发尾，蝶翼在身后若隐若现：“可若不管，那些傀儡攻山时，怕不是举着‘诛妖令’，喊着‘还我清白’。到那时，山门守军怕是要先乱了——他们的家人，可都在人族城池里。”
顾长青摸出枚残破玉简，上面的纹路泛着青灰，是他熬夜从青云书院密档里拓下的：“我不需要越界。”他指腹划过玉简，“这是‘文运共鸣阵图’。王都的书生、市井的百姓、被拐走学子的亲人……只要他们的哭喊传进傀儡的耳朵，愿力会自己撕开控魂的壳。”
“愿力？”雷牙眯起眼，“那东西虚得很。”
“堕仙控魂，靠的是断情绝念。”顾长青垂眸，想起系统里“气运借贷”的提示，“可只要还有一丝人性未灭，亲人的呼唤就能当刀。”
当夜，顾长青在山顶设坛。
他咬破指尖，在阵图中心画下血引，系统提示音如潮涌：【气运借贷启动——当前可链接目标：林清漪（文运97%）、萧语凝（文运92%）】他咬着牙将两人的文运引下一缕，混着自己的命格投入阵中。
三日后，王都街头。
说书人拍着醒木，声音哽咽：“各位父老听真！那养贤院地下，埋的不是书卷，是咱们的儿郎啊！”茶盏摔碎的声音炸响，卖炊饼的老妇突然跌坐在地，撕心裂肺地喊：“我家阿福上月还说要考秀才……”
消息像长了翅膀。
乞儿把血书塞进行人怀里，驿卒把帛书绑在信鸽腿上，连青楼的姑娘都站在檐下念：“陈七娘等儿归，李秀才盼郎回……”
远在黑石城的地底，九百具傀儡同时颤抖。
他们僵直的脖颈缓缓转动，浑浊的眼珠里蓝光忽明忽暗——有个声音在撞门，那是娘熬的热粥香，是妹编的草蚂蚱，是爹拍着肩说“考上了，爹背你回家”。
白露跪在顾长青身侧，额头的光痕淡了些：“他们在听……他们在记……有人叫出了名字。”
第七日深夜，养贤院的围墙突然炸开个大洞。
一具傀儡摇摇晃晃走出，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
它抬起手，指甲缝里还沾着炼傀的黑血，却轻轻碰了碰身边同伴的肩膀：“我……我叫陈七。我娘还在等我回家。”
“陈七！”
“阿福！”
“二郎！”
地底突然爆发出无数嘶哑的喊叫。
傀儡们的关节一个个崩开，有的扑向操控他们的修士，有的跪在地上用头撞墙，有的只是反复抚摸自己的脸，像在确认是不是还活着。
秦枭握着剑冲进地窟时，正看见最中央的傀儡掐住他亲卫的喉咙。
那亲卫的脸被抓得血肉模糊，却还在笑：“少、少主，他们疯了……”
“闭嘴！”秦枭挥剑斩落亲卫头颅，血溅在傀儡脸上。
他盯着那些挣扎的“活兵”，眼尾泛红：“不过是些残魂……”
“秦枭。”
清冷的声音从墙头传来。
顾长青立在月光里，身后站着个穿玄色官服的女子，腰间挂着北境监察令的玉牌。
“黑石城少主秦枭，勾结邪术，残害同门，现予拘押审查。”
秦枭突然笑了，剑尖挑起一缕傀儡的血：“你以为这就完了？赵无极早就在山门布下‘飞升祭坛引信’——”他猛地咬破舌尖，血沫喷在顾长青脚下，“虚无子大人会把你们都变成祭品！”话音未落，他的丹田炸开血花，尸体“咚”地倒在血泊里。
顾长青望着燃烧的养贤院，系统提示在识海亮起：【“破灭傀儡阴谋”成就达成】【“气运反噬”机制解锁：可通过愿力干扰敌方堕仙契约】。
火光照得他眼底发亮，却又很快暗下去——秦枭最后那句话，像根刺扎进他心里。
红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九尾在身后翻卷如焰。
她望着火光中挣扎的傀儡，忽然伸手抚过自己的狐尾：“你说人心是网……可人心，也能烧穿黑暗。”
顾长青转头，看见她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
山风卷着焦味吹来，他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雷声。
暴雨倾盆的深夜，祭妖台的残碑在雨里泛着冷光。
一道身影摇摇晃晃走上台，长发黏在脸上，双眼泛着幽蓝鬼火——那是赵无极。
他伸出手，掌心躺着块漆黑的引信，嘴里咯咯笑着，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祭品……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