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龙号如同受伤的海兽,在夜色笼罩的海面上疯狂逃窜,将月尾岛那片充满背叛与死亡气息的阴影狠狠甩在身后。引擎的轰鸣声撕破夜的寂静,也掩盖不住船上那压抑不住的悲愤与急促的喘息。
格帕欠被小心翼翼地平放在驾驶室后方临时清理出的一块空地上。他后背靠近肩膀的伤口触目惊心,霰弹的钢珠深深嵌入肌肉,甚至可能伤及了骨骼,鲜血不断渗出,将他身下垫着的帆布染红了一大片。他脸色灰白,额头布满冷汗,牙关紧咬,强忍着巨大的痛苦,一声不吭。
乌娜吉跪在他身边,用颤抖的手剪开他被鲜血浸透的衣物,看到那狰狞的伤口时,她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药物极度匮乏,她只能用船上仅剩的干净水和烧酒反复冲洗伤口,然后用干净布条紧紧压迫止血。每一分触碰都让格帕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一下,但他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此刻也因为失血和剧痛而显得有些涣散。
坚持住!格帕欠!坚持住!郭春海半跪在一旁,紧紧握着格帕欠冰凉的手,声音嘶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看着这个沉默寡言却无数次救他于危难、如同亲兄弟般的伙伴生命垂危,心如同被刀绞一般!那股压抑的怒火和杀意,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翻涌,几乎要破体而出!
背叛!王磊的背叛!还有那个阴鸷的朴成七!他们必须付出代价!血债必须血偿!
春海哥!王磊那个王八蛋!我操他祖宗!二愣子一拳狠狠砸在舱壁上,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要不是他,格帕欠大哥不会……
闭嘴!郭春海猛地低吼,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老崔!船怎么样?
老崔从轮机舱钻出来,脸上沾满油污,神色凝重:暂时没事,但油快没了,最多再跑半天!而且刚才突围时船尾又挨了几枪,虽然没伤到要害,但一直在漏水,需要马上处理!
屋漏偏逢连夜雨!燃料耗尽,船只漏水,核心战力格帕欠重伤濒死……队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先找地方躲起来!处理伤口,修补船体!郭春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看了一眼海图,指向距离月尾岛不算太远、但方向相反的一处小型岛礁群,去那里!快!
蛟龙号拖着带伤的身躯,艰难地驶向那片荒芜的岛礁。当船终于在一片相对平静的礁石环抱处下锚停稳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来临,带来的却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
所有人都在忙碌。老崔带着人拼命堵漏,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封堵船尾的弹孔。乌娜吉和另一名懂些草药的队员,在岛上寻找可能具有消炎止血功效的植物,捣碎了混合着最后一点消炎粉,小心翼翼地敷在格帕欠的伤口上。二愣子则红着眼睛,带着人清点船上所剩无几的物资,尤其是武器弹药。
郭春海独自一人,站在最高的礁石上,迎着冰冷的海风,望着月尾岛的方向。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王磊的背叛,格帕欠的重伤,像两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不报此仇,他郭春海誓不为人!
但是,怎么报?凭他们现在这残破的船,匮乏的物资,重伤的兄弟?
硬闯月尾岛无疑是送死。那个朴成七既然设下陷阱,必然有所防备。
必须用计!必须像猎杀最狡猾的野兽一样,耐心,精准,一击致命!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清晰起来——引蛇出洞,围点打援!
朴成七这种人,贪婪是他的本性。他既然盯上了他们,就不会轻易放弃。尤其是他们手中可能还有值钱的东西(那株五品叶野山参虽然没丢,但对方未必知道)。可以利用这一点,把他引出老巢,在海上解决他!
郭春海走下礁石,将核心成员召集到一起,包括伤势稍缓、坚持要参与的金哲。
这个仇,必须报!郭春海开门见山,声音冰冷,但不是去送死。我有个计划……
他详细地说出了自己的构想:利用船上那部老式电台(幸好之前战斗未被损坏),冒充一个急于销赃的小型走私团伙,用含糊其辞但诱惑力十足的信息(提及有来自中国东北的珍贵药材和皮毛,急于脱手换取燃油和药品),在某个特定的、靠近月尾岛但地形复杂的公共频道进行呼叫,故意让朴成七的人监听到。然后,约定一个看似偏僻、实则利于己方设伏的交易地点……
……我们要让他以为,我们是一支被打残了、吓破了胆、只想尽快换点补给逃命的肥羊!郭春海眼中寒光闪烁,只要他贪心,就一定会来!而且,为了吃独食,他很可能不会带太多人!
妙啊!金哲一拍大腿,眼中露出狠厉之色,这招引蛇出洞!那片‘鬼见愁’礁石区我知道,暗流多,雾大,正好设伏!
老崔却有些担忧:可是……咱们的船现在这状况,油也不多,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二愣子梗着脖子吼道,就算游过去,老子也要宰了那帮杂碎!
船的问题,想办法解决。郭春海看向老崔,把三艘船剩下的油集中到‘蛟龙号’上,应该够一次短途突击。船体的伤,简单修补,能撑到打完这一仗就行!至于人手……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能动弹的,都上!这是我们最后的反击!
决心已定!一股悲壮而决绝的气氛弥漫开来。没有人退缩,所有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计划迅速展开。老崔带人开始进行燃油转移和船只的紧急加固。二愣子负责调试那部老式电台,按照郭春海的指示,在特定时间,用特定的暗语和腔调,发送了那条充满诱惑与陷阱的信息。
信息发出后,便是焦灼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郭春海亲自守在电台旁,耳朵捕捉着任何可能的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下午,电台里终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带着朝语口音的、谨慎的回应信号!对方询问详情和交易地点!
鱼儿上钩了!
郭春海压抑住心中的激动,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与对方进行了简短的、充满警惕和急切的,最终将交易地点定在了金哲所说的那片名为鬼见愁的礁石区边缘,时间就在第二天清晨,雾气最浓的时候。
关闭电台,郭春海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陷阱已经布下,现在,就等猎物进场了。
当天夜里,蛟龙号进行了最后一次紧急检修和战前准备。所有能战斗的队员,包括胳膊还吊着的二愣子,都检查了自己的武器,将仅剩的子弹压满弹匣。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郭春海走到格帕欠身边。经过乌娜吉的全力救治和那株五品叶野山参煎煮的参汤吊命,格帕欠的高烧暂时退去,虽然依旧虚弱,但意识清醒了些。他看着郭春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放心,郭春海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这个仇,兄弟替你报!你好好活着,等我们回来!
格帕欠看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第二天,天还没亮,海面上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海雾。蛟龙号如同幽灵船般,悄无声息地驶出了藏身的岛礁,朝着鬼见愁礁石区驶去。船上,除了必须留守照顾格帕欠和重伤员的乌娜吉和另一名队员,所有能拿动枪的人,包括金哲和他手下还能战斗的几个人,全都来了。一共十五人,这是他们能拿出的全部力量。
按照预定计划,蛟龙号隐藏在礁石区边缘一处被浓雾和礁石阴影笼罩的水域,熄灭了引擎,如同潜伏的鳄鱼。郭春海、二愣子、金哲等枪法好的几人,则携带武器,悄然登上了附近几块巨大的、布满海蛎子的礁石,借助岩石的掩护,构建了交叉火力点。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流逝。浓雾遮蔽了视线,也掩盖了杀机。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响,以及每个人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天色将明未明、雾气最浓的时刻,一阵低沉的引擎声,穿透浓雾,由远及近!
来了!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绷紧!手指搭上了扳机!
透过浓雾,隐约可以看到一艘中等大小的改装渔船,正小心翼翼地朝着预定交易地点驶来。船上人影绰绰,大约有七八个人的样子。船头站着的那个穿着黑色皮夹克、身形瘦高的男人,正是朴成七!
他果然来了!而且,为了独吞,带的人不多!
郭春海眼中杀机暴涨!他缓缓举起了右手,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那艘船缓缓靠近,在距离蛟龙号隐藏位置大约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朴成七拿着望远镜,警惕地扫视着浓雾弥漫的礁石区,显然也有些不安。
朋友!货带来了吗?朴成七用生硬的汉语朝着浓雾喊道。
就是现在!
郭春海猛地挥下右手!
一声怒吼如同惊雷,打破了死寂!
砰!砰!砰!哒哒哒……
刹那间,枪声如同爆豆般从几块礁石上同时响起!炽热的子弹如同复仇的火焰,划破浓雾,精准地射向那艘改装渔船!
站在船头的朴成七首当其冲!他根本没想到对方敢主动伏击他!猝不及防之下,胸口瞬间爆开几朵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汩汩冒血的伤口,又抬头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直挺挺地栽倒下去,掉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老板!
有埋伏!
船上的其他匪徒顿时乱作一团!他们试图调转船头逃跑,或者拿起武器还击,但在早有准备、占据地利、并且怀着滔天恨意的交叉火力打击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子弹如同雨点般倾泻在船体和甲板上,不断有人中弹惨叫落水。有人试图去操控船首那挺轻机枪,还没摸到扳机,就被二愣子一枪爆头!
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复仇的火焰,将这片被浓雾笼罩的海域,变成了血腥的炼狱!
短短几分钟时间,枪声便戛然而止。那艘原本改装过的渔船此刻已经面目全非,船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孔,仿佛被无数只疯狂的蜜蜂叮咬过一般。整艘船缓缓倾斜着,像是一个垂死的巨人,正无力地倾倒向大海。
海面上,几具尸体静静地漂浮着,随着海浪的起伏而上下摆动。而在这些尸体中间,还有一些伤者正在苦苦挣扎着,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海水,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郭春海站在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并没有下令留下任何一个活口,因为他深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冷漠地注视着那艘即将沉没的渔船,看着它带着朴成七和他的那帮爪牙,一点一点地沉入海底。
“血债,终须血来偿!”郭春海低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和决绝。
“撤!”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伏击小队的成员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有条不紊地撤回“蛟龙号”。引擎的轰鸣声响起,“蛟龙号”迅速调转船头,如同一条灵活的蛟龙一般,再次融入了浓雾之中,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时,他们心中充满了悲愤和仇恨;而归时,大仇得报的他们却没有丝毫的欢呼雀跃。船上一片沉默,只有引擎的嗡嗡声在空气中回荡。因为他们知道,格帕欠的生死仍然是一个未知数,前方的道路依旧迷茫而漫长。
这场血腥的复仇,对于他们来说,仅仅只是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一个小小插曲罢了。真正的生路,或许还在那遥远的地方等待着他们去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