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去拿个麻袋,把这些包袱都装一起,省得路上丢三落四。” 楚晚月朝屋里喊了一声。
“好!”陆建国应声而出,手里已经提了个旧麻袋,把孩子们的包袱一股脑塞进去,又使劲儿系了个死结,生怕半路散开。
牛车晃晃悠悠地驶向济城火车站,车轱辘碾过坑洼的土路,溅起细碎的泥点子。
陆建党一路赶车,嘴里还不停念叨:“娘,你们路上小心点,别让孩子们乱跑,到了记得捎个信儿……”
“行了行了,你比村里的老张头还能唠叨!”楚晚月摆摆手打断他。
到了火车站,陆建党恋恋不舍地站在牛车旁,直到楚晚月不耐烦地挥手赶人:“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喂牲口!”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站台上人挤人,大包小裹堆成小山。楚晚月从怀里摸出几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介绍信,朝陆建国一伸手:“你看好孩子们,我去买票。”
“娘,我去吧。”陆建国说着就要往售票窗口挤。
楚晚月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领,“你去买票,人家能给你卧铺?老老实实看着这群皮猴子,别让他们乱跑!”说完,她整了整衣襟,像出征的将军一样,昂首阔步走向售票处。
火车站售票窗口前冷清清的,只有楚晚月一个人站在那儿。玻璃窗后的售票员正低头织毛衣,听见脚步声才懒懒抬头瞥了一眼。
“同志,我要几张去运城的卧铺票,六个大人带六个孩子。”楚晚月把介绍信从窗口递进去,脸上挂着笑。
“没有卧铺!”售票员头也不抬,毛线针咔哒咔哒继续织着,连介绍信都没接。
“同志,您看,我们家是去参加儿子婚礼的,他在部队当兵,这些孩子年纪小,坐硬座怕吵着其他乘客……”楚晚月不急不恼,伸进兜里摸索一会儿,掏出几颗大白兔奶糖,从窗口推过去,“这是喜糖,您甜甜嘴。”
奶糖纸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售票员手上的动作停了。她抬头打量着楚晚月,老人虽然穿着朴素,但腰板挺得笔直,眼神清亮,一看就是当过家的利落人。
“您是军属啊?”售票员语气缓和了些,接过糖,顺手剥开一颗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她翻了下票本,“哎,我看看……还真有几张剩的卧铺票,都给您吧。”
“哎哟,谢谢姑娘!”楚晚月连连点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售票员数了数票,“大娘,正好六张,一个车厢的,您一家子能挨着。一个大人带一个孩子,刚刚好。”
楚晚月却摇了摇头,“姑娘,能不能再添两张?孩子们都大了,不能白占国家便宜,该买票就得买票。”
售票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小老太太还挺实诚,现在谁不是能省就省?她低头翻票本,“行,我再给您打两张下铺票。孩子睡下铺方便,您也省得爬上爬下。”
“那太谢谢您了!”楚晚月眉开眼笑,从布包里数出票钱,一张一张理得整整齐齐递过去。
楚晚月大步流星地走回候车室,手里攥着一根从系统商城买的粗呢绒绳,绳子在她掌心里盘得整整齐齐,像条温顺的蛇。候车室的木条椅上,几个小子正扭作一团,陆建国眼尖,第一个瞧见母亲回来。
“娘,卧铺票买着了?”陆建国起身迎上去,顺手接住楚晚月抛来的绳子,沉甸甸的绳结打在掌心,带着股车站小卖部特有的樟脑味儿。
“买好了。来,把这帮皮猴子拴上,省得待会儿走散了。”
陆建国麻利地把绳子挽成活结,挨个往孩子们胳膊上套。小四扭着身子躲闪:“爹,我又不是牛!换来陆建国一个脑瓜崩:“比牛还犟!”
“珊珊就不捆了,”陆建国收着绳结,转头叮嘱,“你跟着姥姥走,抓紧她的衣角。”小姑娘点点头,两条乌黑的辫子跟着晃悠,辫梢上系着的红头绳像两朵跳动的火苗。
等到深夜十一点多,火车终于哐当哐当地驶入终点站。候车室里,几个小子裹着大棉袄睡得横七竖八——小六的口水把座位洇湿了一片,小四的腿架在徐爱国肚子上,小五整个人都快从座位上滑下去了。
“快醒醒!火车到了!”陆建国挨个拍他们的脸蛋,手掌拍在睡出红印子的脸颊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楚晚月一手搂着酣睡的壮壮,小孙子的脸蛋热乎乎地贴在她颈窝里;另一手牢牢牵着徐珊珊,小姑娘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强撑着拽紧姥姥的衣角。
“卧铺车厢在前头!都跟紧了!”陆建国肩上扛着装着铺盖的大麻袋,胳膊底下夹着个小点的麻袋,活像个移动的货架。陈素云怀里的安安被颠醒了,哇地哭出声,哭声在空荡荡的站台上格外响亮。
楚青苗、陆梅和王秀珍落在最后,三人一人拖一个麻袋。
一家人像支逃难的队伍,在月台上小跑起来。陆建国的胶鞋拍打着水泥地,楚晚月的棉布鞋差点被后面追来的小五踩掉。
等终于挤进车厢时,陈素云一屁股坐在过道边的折叠椅上,怀里的安安终于不哭了,正抓着她的扣子往嘴里塞。
“哎呦我的娘诶!咋跟打仗一样!”陈素云长舒一口气,后背的已经出汗了。
楚晚月已经利索地开始指挥陆建国安置行李,把包袱塞进铺位底下,网兜挂在墙钉上。车厢里的灯泡晃悠悠地亮着,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疲惫的油光。
火车轮子哐当哐当地转着,昏黄的车灯在车厢里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的说话声像飘在水面上的油花,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这六个铺位都是咱家的,”楚晚月压低声音,手指在铺位号上点了点,“旁边那两个下铺也是。梅子,你和秀珍带着小六小七去那边睡。”
“嗯。”陆梅揉了揉眼睛,伸手去牵还在打哈欠的小六。王秀珍已经弯腰把小七抱了起来,小家伙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脑袋一点一点地往她肩膀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