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娜收起脸上原有的戏谑，抱着破损的邦布朝简杜那边走去。
她的目光紧紧落在那个缩在废墟阴影里的女孩身上。那双浅绿色的眼睛泛着戒备，却掩不住她脸上因血色过度而显得虚弱的苍白。
那把短匕虽然握在手中，但狄安娜一眼就看出，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连握柄的力道都显得无力，不是吓得不轻就是伤得不轻。
“……总觉得，见过你。”
她皱了皱眉，将怀里的邦布轻轻搁在简杜身侧的石台上，视线不再游移，而是定定地落在那女孩脸上。
“鼠鼠，”她低声说了句，语调少见地认真，“我好像想起来这小孩是谁了。”
简杜微微挑眉：“认识？”
狄安娜没急着回答，她脑海中像是翻阅档案一样，一页页往前翻着。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无声的赫利俄斯系统，忽然轻描淡写地出声：
【哦，怪不得你觉得眼熟。那小孩不是维克多·金德拉科养的那个养女吗？对比数据库图像，面部特征重合度达到百分之九十】
狄安娜眉头一挑，轻轻“啧”了一声，“哦，是那个女孩啊……”
那她确实见过这个女孩，而且还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她刚从黑曜石营跑出来，和那个叫西摩的男人交接完东西之后，经过院子旁边的孤儿院的时候，她记得好像是一个布球掉到她跟前，其他孩子不敢来捡，只有那个女孩过来的。
第二次，是在她认亲宴的晚上。维克多·金德拉科亲自带着她登门，他冒着被称颂会追杀的风险前来通报消息，说自己的人在交易途中遇到了称颂会的人，而他身边的这个女孩，那时一声不吭，像影子一样立在他身后——但那抹粉发分外扎眼。
至于狄安娜为什么那么清楚记得，是因为就在那天晚上，零号空洞彻底失控，旧都陷落。
狄安娜将那只仍在断续抽搐的邦布轻轻放平在石台上，姿态出奇地小心，她抬起头，认真地看向那个粉发少女——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睛，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静。
“你不是……”她顿了顿，确认记忆无误后才道：“金德拉科会长的养女吗？怎么会在莱姆尼安空洞里？”
她的语气不算温柔，但看到对方那双泛着害怕的眼睛，又放轻了声音，“没事，别怕，出来吧。”
她并未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那女孩自己迈出一步。
墙后的粉发少女一愣，眼里有短暂的惊疑，紧接着又有点像突然回忆起什么似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她咬了咬牙，终于慢慢从那处废墟边缘探出身子，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你记得我？”她声音很轻，有些沙哑，但语气中的那点小心翼翼。
“当然记得。”狄安娜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你那头粉头发太好认了，尤其是你当时站在金德拉科身边，一句话不说，嗯，挺乖的。”
“我……”女孩盯着地上的邦布看起来是想说什么，但一时却找不到词，只能低下头，攥紧了手中那把短匕。
“你叫什么名字？”简杜站在狄安娜身侧，忽然开口，语气温和。
“妮可。”粉发少女——妮可怯怯地回答，声音仍旧沙哑，“妮可·德玛拉。”
“德玛拉？”狄安娜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光，随后蹲下身，看了眼妮可红肿淌血的小腿，“伤得不轻啊，我先帮你处理一下。”
简杜没再多说，只是默契地转身，从狄安娜那个粉色小包包里掏出那支之前刚用过的乔氏医疗跌倒扭伤膏，又顺手拿了些纱布递给狄安娜。
“你包里药还真不少。”她半打趣着说。
“我妈放的。”狄安娜一边揭开药膏的盖子一边小声咕哝，“她说我一天到晚跑来跑去，肯定会受伤。”
简杜闻言挑挑眉，却没再评论，只是静静站在一旁警戒。
狄安娜动作算不上温柔，但倒是很利落，先是用湿巾将伤口附近的血迹和灰尘清理掉，然后用指腹小心地涂药，最后再用纱布包扎。
“你不在金德拉科家好好待着，跑莱姆尼安这种地方干嘛？”狄安娜随口问着，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神始终未离开妮可的脸。
妮可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我离开金德拉科家了。”
狄安娜的手指一顿，却没继续追问为什么要从金德拉克家出来当一个拾荒者。
她知道，如果一个孩子能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种话，那这其中掺杂的情绪绝不止“闹别扭”这么简单。
“那你拾到了什么好东西？”狄安娜顺着话头问下去。
妮可抿了抿唇，忽然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个仍在抽搐的军绿色邦布，“我捡到它了。”
狄安娜抽了抽嘴角，“……这算好东西？”
“它很好的。”妮可认真地说，眼神倒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在零号空洞的一个伴生空洞里发现它的，当时它就已经受了伤，我把想把它抱回去，结果不小心惊动了附近的一只以骸。我没办法，只能带着它逃……”
“然后就穿过了裂隙，来到了这里？”简杜插嘴。
妮可点头：“嗯。在穿越的时候我摔了一跤，腿受了伤，是它拦住以骸。我才能躲开，但是我却只能看着它被以骸打帮不上忙……直到你们来了。”
她语调里没有激烈的情绪，也没有显得特别委屈，可正因为如此，那段经历才更让人感到沉沉的、说不出口的心酸。
狄安娜转头看了眼那只邦布——它的胸口还有火星在闪，耳朵少了一只，主板大概已经被烧坏了，只有腰肢手时不时动一下，像是还没接收到彻底关闭的指令。
狄安娜沉默了一瞬，才收回目光。
狄安娜看了看妮可，又看了看邦布，“如果它是你捡到的，那现在……就是你的事了，不过想要修好它，花费估计不低。”
妮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点头，眼神里却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它救了我，”她低声说，“我不会丢下它。”
“那好。等我们回主层，我带你去找人看看能不能修它。”
“真的可以吗？”妮可惊讶地看向她，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一点光。
“当然可以！”狄安娜嘴角一扬，笑得像个狡猾的小狐狸，“我鼠鼠是什么人——治安局高级顾问喔！”
说着，她一把搂住简杜的肩膀，整个人软乎乎地靠过去，手指还故意在简杜脸颊上挠了两下，“你说对不对呀，鼠鼠大人～？”
简杜斜了她一眼，却没有真把她推开，只是“啧”了一声：“少给我乱封头衔。”
“那你也没否认嘛！”狄安娜笑得更开心了，尾巴在地上一摆一摆，得意得不行。
“你不要你的矿石了？”简杜问，语气似真似假。
“哎呀——要的呀，可这不是有两个伤员嘛~”狄安娜一摊手，一副我很有责任感的模样，理直气壮地说，“我狄安娜怎么可以在朋友受伤的时候还惦记小钱钱呢？”
“你还能再假点。”简杜翻了个白眼，但嘴角却悄悄扬了一下。
“走吧，先出空洞再说。你们俩一个擦伤一个流血，，在空洞里待太久可不行。”狄安娜嘟囔着，朝妮可摆摆手，“来吧，小粉毛，我带你走一条不容易撞到巡逻的路。”
妮可点点头，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邦布，又将它紧了紧，像是抱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简杜扫了一眼她们俩，最后走在前面开路。
狄安娜凑到妮可身侧，低声说：“如果你信得过我……我知道一个人，他不在官方系统里，是个修东西的大叔，住在六分街后面里。他手艺很不错，接过很多‘不能修’的单子，说不定他能修。”
妮可脸颊微红，但没再多问，只轻声道：“谢谢你。”
“别谢我。”狄安娜抬起手摆摆，“你能坚持抱着它跑出那么远，就已经做得很好了。回头真能修好它，就让它继续陪着你——在空洞里混，不带点能打的家伙可不行。”
说完，狄安娜眼珠一转，忽然蹿回了简杜身边。她一边喊“等我呀——”，一边伸手去扒拉简杜背后的小包。
“你干嘛？”简杜警觉地回头看。
“拿点吃的呀，我饿了。”狄安娜理直气壮，“给我来个巧克力！”
“你自己不是带了三角巧克力？”
“我吃掉了。”狄安娜一脸无辜地眨眼。
“你刚才从我这里拿走两块！”简杜忍无可忍地拎起狄安娜的手，“别翻了，等出去再吃。”
“鼠鼠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狄安娜哀嚎。
“我一直都这样，是你自己爱犯贱。”简杜凉凉一句，把她往前拽着走。
妮可站在后面，看着两人打闹的背影，一时有些呆。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那只残破的邦布，又看了看手里的巧克力。
她小心地将它往胸前抱了抱，轻声喃喃：“……谢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