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城寨麻将馆,一个身材消瘦、却精神矍铄的老者,重重地拍出一张牌,然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正是城寨里呼风唤雨的“大捞家”,白饭鱼。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身便装的雷洛,正恭恭敬敬地给岳父续茶。
“啪!”
白饭鱼突然将茶杯往桌上一顿,茶水溅出几滴。
“丢雷楼某!那个马西如是不是吃错药了?”
老头子骂骂咧咧,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在半岛酒店当着那么多大人物的面,连你的面子都不给?他是不是忘了,你老丈人我也是潮州人啦?他这是打你的脸吗?他这是打我的脸!”
雷洛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毛巾,擦干了桌上的水渍。
白饭鱼看着女婿这副“受气包”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阿洛!别怕!只要你一句话,我这就带齐兄弟,去把那个姓马的场子给扫了!让他知道知道,这潮州商会不是他姓马的一个人说了算!”
雷洛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岳父这话,三分真火,七分试探。
老人家是想护短,但更不想轻易破坏了潮州商会这块招牌,毕竟马西如也是潮州商会的头面人物,真要撕破脸,夹在中间的白家也不好受。
“爸,您消消气。”
雷洛给岳父重新倒了一杯热茶,脸上露出了温和而自信的笑容:
“都是求财,没必要动刀动枪。这梁子因我而起,我去解。”
“我想做个中间人,摆桌和头酒。”
白饭鱼听完,愣了一下。
他盯着雷洛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用力拍着雷洛的肩膀,震得雷洛半边身子都麻了:
“好!好啊!阿洛,你终于长进了!”
“以前你只会硬冲,现在懂得以和为贵,懂得借力打力了!这才是做大事的探长该有的样子!”
……
半山,方家豪宅。
书房里,方源正拿着一块鹿皮,细细擦拭着手里的一把勃朗宁手枪。那是他从空间里翻出来的“老物件”。
“洛哥,你的意思是……”
方源放下枪,枪口无意间对准了门口,吓得刚进门的雷洛眼皮一跳。
“方生,我是来当说客的。”
雷洛苦笑一声,也没绕弯子:
“我岳父白老太爷知道了这事,想让我做个中间人,摆桌和头酒。大家都是生意人,斗下去两败俱伤,不如坐下来聊聊。”
方源看着雷洛,眼神玩味。
他知道雷洛的心思,也知道白饭鱼的分量。
“洛哥。”
方源拿起桌上的雪茄剪,“咔嚓”一声剪断了茄帽。
“既然你开口了,这个面子我必须给。只要你不觉得委屈就行。”
雷洛心中一暖:“我不委屈,只要能平事。”
“行。”
方源点燃雪茄,吐出一口烟雾,淡淡地补充道:
“我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本来我是打算哪怕不杀他,也要让他断手断脚滚出香江的。”
“但既然你想走‘规矩’,那咱们就先礼后兵。”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间就定在腊月二十八中午。地点随他挑。”
……
九龙塘,马家私宅。
马西如这几天过得那是相当憋屈。
方源虽然没明着动刀,但那招“釜底抽薪”太狠了。
即将成立的万人食品厂就是个超级大订单,方源放出话去,谁要跟马家做生意,他不拦着。
但年后方氏旗下的所有公司,都不会跟这些人合作。
要知道一个建立在新界的万人大厂是个什么概念?如果算上因此受益的工人家属,那就是超过4万人以上的饭碗,都掌握在方氏的手中。
以此产生的上下游产业链、养活的人、创造的税收更是不计其数,所以在听说马西如跟方源的矛盾以后,新界的那些议员都快把马家的电话给打爆了。
都说新界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泥腿子窝,好不容易冒出个财神爷,你想断了我们的财路?
马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那些原先的供货商、运输队,一个个跟躲瘟神似的躲着马西如,连原先早就打点好的鬼佬高层也一改往日的态度,变得“公事公办了起来”。
别拿乡下议员不当干部啊魂淡!
“妈的!欺人太甚!”
马西如正在客厅里摔杯子,听说雷洛来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让他进来!”
下人领着雷洛走进客厅,还没等他开口,马西如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哟,雷探长?您现在大晒啦?”
马西如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连正眼都不瞧雷洛一下:
“堂堂潮州商会副会长和北边来的过江龙,因为你一个差佬大打出手。”
“哪天我这个位子谁来坐,是不是也由你一言而决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啊!”
面对这赤裸裸的嘲讽,雷洛没有发火。
他甚至脸上还挂着笑,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
“马叔言重了。我跟方生也就是年纪相近谈得来。这次因为我让二位生出误会,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哼!误会?”马西如冷笑。
“这不,”雷洛话锋一转,搬出了杀手锏,“我岳父白老爷子也听说了这事,想亲自出面当个和事佬,特意让我来传话。”
“他说大家都是潮州自己人,没什么解不开的结。”
听到“白老爷子”四个字,马西如的脸色变了变。
白饭鱼虽然不混商界,但在江湖上的地位,还是有一定分量的。虽然自己倒也不惧他,但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潮州商会说白了就是个乡党,自己若是落个不敬前辈的名声,往后在商会里边还怎么服众?
雷洛见状,趁热打铁:
“马叔,您和方生都是生意人,不像我们这些粗人。老是动刀动枪,挡了财路也不好。”
“方生那边已经松口了,愿意谈谈。打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嘛。”
马西如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大势已去,再硬撑下去,里外里都不是人。
“行!”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为了挽回点面子,傲娇地撇过头:
“看在白老大的面子上,我给他这个机会。”
“时间既然他定了,那地点我定。”
“就在太白鱼坊。”
太白鱼坊,那是停在避风塘的一艘巨大画舫。四面环水,只有一条跳板相连。
选在这儿,既显排场,又方便……埋伏或者跑路。
这老狐狸,还是没彻底放下戒心。
出了马家大门,雷洛找了个电话亭,给方源回电。
“方生,搞定了。腊月二十八中午,太白鱼坊。”
“好。”
电话那头,方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洛哥,辛苦了。”
“有空带两位嫂子(白月娥、阿霞)来家里吃饭,我家月月在香江没什么朋友,上次宴会回来还念叨了好几回呢。”
雷洛苦笑一声,看着街头忙碌的巡警:
“方生,心意领了。这年底了,警署全是烂账要平,收规费都收到手软,哪有空吃饭啊。等年后吧。”
“行,那就年后。”
……
挂断电话,方源走出书房。
偌大的客厅里,静悄悄的。
“晓月?”
喊了两声,没人应。
正在擦花瓶的黄妈闻声走过来,笑道:
“东家,您忘啦?快过年了,太太带着陈老板、娄小姐她们去中环置办年货去了。”
“说是要买新衣裳,连安保队都带走了一半帮忙拎包呢。”
方源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他摇了摇头,重新坐回沙发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璀璨的灯火,他吐出一口烟圈,喃喃自语: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习惯了,这一冷清下来……还真有点不习惯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