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尖沙咀,半岛酒店。
这座拥有“远东贵妇”美誉的顶级酒店,今晚流光溢彩。门前的喷泉随着爵士乐的节奏跳动,一辆辆豪车如流水般滑入。
宴会厅内,水晶吊灯洒下璀璨的光芒,照亮了香江名利场的奢靡。
为尽地主之谊,方源早早地带着娄晓月,站在了宴会厅那扇雕花的红木大门前。
在他身后,娄家、方家、李家的核心成员——娄晓业、方智(二叔)、方信(三叔)、李长武等人,整整齐齐地站了一排。
“二叔,三叔,大舅,大哥。”
方源一边整理着袖口那枚蓝宝石袖扣,一边压低声音嘱咐道:
“今晚来的,都是香江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管是洋行的大班,还是开厂的老板,以后少不得都要打交道。”
“趁着这个机会,大家都认认脸。以后生意场上碰见了,也好有个照应,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众人都郑重地点头。
早年来到香江扎根的方娄两家毕竟式微,李家人更是依附在方源名下产业的存在,面对这种场合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就连方源自己也不例外,社交、社交,你不交怎么立人设?
“汇丰银行,祁德尊爵士到——!”
随着门童的高唱,一个身材高大、鹰钩鼻的英国人走了进来。
方源立刻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挽着娄晓月迎了上去。
“祁叔叔!欢迎光临!”
一番热情的寒暄拥抱后,方源并没有急着让服务生把人领进去,而是依然拉着祁德尊的手,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
“祁叔叔,有个不情之请。”
“哦?方贤侄尽管说。”
“是这样,我家里有两个妹妹,晓娥和凤仪。”
方源指了指身后不远处正有些紧张的两个姑娘,“她们想上大学,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给新亚书院或者崇基学院(后来香港中文大学的基石)那边,写两封推荐信?”
在这个年代,洋人大班的一封推荐信,比考卷上的分数管用一百倍。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大事!”祁德尊大笑,看了一眼那两个姑娘,痛快地答应了,“好学是好事!明天我就让人把信送到府上!”
“那就多谢祁叔叔了!”
随着宾客陆续到来,宴会厅里的气氛逐渐热烈。
“洪兴社,蒋震先生到——!”
这一声通报,让原本喧闹的大厅稍微安静了一瞬。
不少衣冠楚楚的商界名流,都投来了或是鄙夷、或是玩味的目光。
蒋震穿着一身崭新的唐装,身后跟着大儿子蒋天生。父子俩手里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
尽管蒋震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但真正站在这金碧辉煌、洋人遍地的场合,他还是显得格外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方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没有丝毫嫌弃,依然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李长文。
“二舅,蒋先生是江湖前辈,也是咱们码头的重要合作伙伴。您去陪陪,别冷落了客人。”
一身匪气、腰间鼓鼓的李长文咧嘴一笑:“得嘞!家主放心,这活儿我熟!”
他大步走过去,搂住蒋震的肩膀,直接把这对尴尬的父子带到了侧席,大碗喝酒去了。
“九龙总区,雷洛探长到——!”
方源眼睛一亮,松开娄晓月的手,快步上前。
雷洛今晚穿了一身便装西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身边挽着一位长相大气、妆容精致的女子,正是他的正房妻子,白月娥。
“洛哥!嫂子!”
方源离着老远就伸出了手,给了雷洛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方生!恭喜恭喜啊!”雷洛也显得很高兴,但眼神里还是带着几分在这个场合特有的谨慎。
方源没有松手,而是直接拉着雷洛的手臂,转身面向自己身后的亲友,高声介绍道:
“各位!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九龙的神探,雷洛雷探长!”
这一举动,给足了雷洛面子。
趁着众人寒暄的空档,雷洛凑到方源耳边,声音微颤:
“阿源……阿霞和孩子,我都安顿好了。
这份恩情……哥哥记在心里,谢了!”
方源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一眼正拉着娄晓月相谈甚欢、八面玲珑的白小姐,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低声道:
“洛哥客气了。只要嫂子别怪我多管闲事,给你添了‘麻烦’就好。”
雷洛老脸一红,干咳两声,心照不宣地锤了方源一拳。
然而就在宾主尽欢之时,一阵刺耳的喧哗声突然从角落里传来。
“现如今连差佬也配跟我们坐一桌了?这就是方氏的待客之道?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方源眉头一皱,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梳着大背头、满脸横肉的中年人,正指着雷洛的鼻子破口大骂。
此人正是潮州商会的副会长,也是九龙仓那边的一个大包工头,马西如。
雷洛站在那里,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硬是忍着没发作。
他是潮州人,马西如也是潮州人。
但在马西如这种“正经商人”眼里,他雷洛不过就是个收规费的“黑狗”,是资本家的“白手套”,根本上不得台面。
“马老板,大家都是自己人,给个面子……”雷洛咬着牙,试图打圆场。
“面子?你有个屁的面子!”马西如更加嚣张,唾沫星子横飞,“你不过就是洋人养的一条狗!也配跟我谈面子?滚一边去!”
这一幕,让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下来。
祁德尊端着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似乎在等方源的反应。
方源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他松开娄晓月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一步步走了过去。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口上。
他走到雷洛身边,伸手按住了雷洛想要拔枪的手,然后转过身,冷冷地看着马西如。
“这位马老板,是吧?”
方源的声音不大,却透着股让人心悸的寒意。
“来者是客。你来参加我的晚宴,是给我方源面子,我很开心。”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但是!”
“你一上来就侮辱我的朋友……”
“我很不高兴!”
马西如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方老板,为了个差佬,你要跟我翻脸?我可是潮州商会的……”
“我管你是谁!”
方源猛地打断他,一挥手:
“赵力!大龙!”
“在!”
两个铁塔般的汉子瞬间出现在身后。
“把这个满嘴喷粪的东西,给我架出去!”
“是!”
赵力和曲大龙二话不说,像提小鸡一样,架起马西如就往外拖。
“姓方的!你敢!我是商会副会长!你敢动我……”马西如疯狂挣扎,叫嚣不已。
“啪!”
曲大龙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世界瞬间安静了。
人被扔出去了。
宴会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祁德尊走了过来,晃着酒杯,看似好心地提醒道:
“方,你这样做……是不是太不给潮州商会面子了?毕竟在香江……”
方源转过身,看着祁德尊,也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狂傲至极的冷笑。
“面子?”
“祁叔叔,您觉得,我需要给谁面子?”
方源指了指北方,又指了指脚下:
“方家在内地的时候,是因为有国家层面的力量压着,不得不伏低做小,夹起尾巴做人。”
“可现在,这里是香江!”
他昂起头,那股子压抑了许久的、属于顶级二世祖的纨绔与霸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在这块地界上,除了太平山顶那位(港督)亲自发话……”
“其他人,算个屁!”
“我看他不爽,明天就让他回老家卖咸鸭蛋(死)!”
这一番话,狂得没边,却又霸气得让人窒息。
祁德尊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深深地看了方源一眼。
他发现,自己愈发看不透这个年轻人了。
这种底气,这种视地头蛇如草芥的狂傲……他手里,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呵呵……”祁德尊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举了举杯:
“好吧,方。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找我。汇丰在香江,还是有点面子的。”
“哈哈哈哈!”
方源大笑起来,上前给了祁德尊一个热情的拥抱,在他耳边轻声道:
“祁叔叔,心意我领了。”
“但这就不麻烦您了。”
“三两个臭鱼烂虾而已。”
方源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杀机:
“他要是敢炸刺……”
“我就做了他!”
说罢,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走上舞台,举起酒杯,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各位!一点小插曲,别坏了兴致!”
“今晚,酒管够,肉管饱!”
“大家吃好喝好!”
“music(奏乐)!”
悠扬的爵士乐再次响起,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
只是这一次,所有人看向那个年轻背影的目光中,都多了一份敬畏和忌惮。
猛龙过江,不仅有钱,更有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