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汤面下肚，驱散了部分寒意，也暂时压下了那磨人的饥饿感。腹中有了东西，身体似乎也恢复了些许气力，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眼前发黑、摇摇欲坠了。
丹阳子坐在便利店的塑料椅上，略微休息了片刻。窗外的天色依旧深沉，血月的光芒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红纱。街道上愈发空旷寂静，只有偶尔一辆出租车闪着顶灯疾驰而过。
他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落脚。便利店并非久留之地，那个店员虽然因他的容貌最初有些惊艳，但时不时投来的、带着探究和些许怪异的目光，依旧让他感到不适。而且，他身上这套“病号服”实在太扎眼了。
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寥寥几十块钱，林枫的记忆告诉他，这点钱想住旅店几乎是天方夜谭，或许只能去找那种不需要身份证登记、按小时计费的黑网吧或者最破旧的小旅馆凑合一夜。
他深吸一口气，撑起身子，将泡面碗丢进垃圾桶，拿起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推开便利店的门，再次踏入凌晨冰冷的空气中。
该往哪里去？
老城区？记忆中的“家”就在那个方向，但他暂时不能回去。学校附近？这个时间点宿舍早已锁门，而且他这副模样也无法解释。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血月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孤寂。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垃圾，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知不觉，他拐进了一条相对狭窄的街道。这里的路灯更加昏暗，甚至有一两盏已经坏了，闪烁不定。街道两旁多是些已经关门歇业的五金店、杂货铺，卷帘门紧闭，墙上涂鸦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图案。
环境嘈杂而混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尿骚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属于林枫的记忆碎片开始翻涌，提醒着他：这片区域治安并不好，尤其是晚上，经常有混混聚集。
丹阳子微微蹙眉，仙魂本能地排斥这种污浊混乱的环境。他正想加快脚步离开这里，忽然——
前方巷口阴影里，晃悠出来三四个人影。
他们穿着紧身裤、豆豆鞋，或者套着满是铆钉的皮夹克，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嘴里叼着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不定。走路姿势歪歪扭扭，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流里流气的社会气息。
几人显然也看到了独自走在街上的丹阳子。
昏暗的光线下，他们首先注意到的是他那身显眼的、不合时宜的白色“病号服”，以及那异常苍白、却难掩惊人底子的脸庞。
“哟呵？这大半夜的，从哪个医院跑出来的小白脸啊？”一个染着绿毛的混混吹了声口哨，语气轻佻，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穿成这样出来溜达，cosplay呢？”另一个剃着板寸、脖子上有纹身的家伙嘎嘎怪笑起来。
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散开，呈半包围状，朝着丹阳子围了过来，显然是想找点乐子，或者顺便捞点“外快”。
丹阳子停下了脚步，心脏微微一沉。
麻烦来了。
他此刻状态极差，体内那丝仙元尚未恢复，身体重伤未愈，虚弱不堪。面对几个身强体壮、明显不怀好意的年轻混混，形势极其不利。
属于林枫的记忆瞬间被触发，一股熟悉的、刻骨铭心的恐惧和屈辱感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就是类似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环境和氛围！原主林枫最后就是死在这样一群混混的手里！
身体甚至开始微微颤抖，那是源自这具身体本能的、积压已久的恐惧！
丹阳子的仙魂立刻压下了这股不属于他的恐惧，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他静静地看着围上来的几人，如同在看几只嗡嗡叫的苍蝇。
但他的沉默和苍白的脸色，在混混们看来，却成了怯懦和害怕的表现。
“小子，大晚上的一个人瞎逛什么？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那个绿毛混混走到近前，喷着烟圈，笑嘻嘻地伸出手，就想去拍丹阳子的脸，动作极具侮辱性。
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丹阳子脸颊的瞬间——
丹阳子动了。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格挡，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以一种看似惊险万分、实则恰到好处的幅度，堪堪避开了那只脏手。
动作幅度很小，甚至有些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经过千锤百炼般的精准和从容。
绿毛混混的手拍了个空，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病恹恹、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白脸，反应居然这么快？
“妈的，还敢躲？”绿毛感觉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脸上挂不住，骂骂咧咧地再次伸手，这次直接抓向丹阳子的衣领，力道猛了许多。
另外几个混混也哄笑起来，围得更近，准备看好戏。
就在那只手即将抓住衣领的刹那——
丹阳子的眼神骤然一寒！
他虽然仙元无几，身体虚弱，但仙魂的本质还在，反应速度和战斗意识远非这些只会凭蛮力斗狠的凡人混混可比！
他再次侧身，这一次幅度稍大，同时右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搭一引——用的甚至不是任何仙法招式，仅仅是仙界最基础的、用于应对突发碰撞的卸力技巧，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对力量流动的感知。
绿毛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仿佛被什么滑腻的东西蹭了一下，一股奇怪的力道一带，他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歪，脚下一个踉跄，竟然收势不住，“蹬蹬蹬”向前冲了好几步，差点一头撞在旁边的墙壁上！
“噗嗤！”旁边一个混混忍不住笑出了声。
绿毛稳住身形，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羞恼交加！两次出手，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还差点自己摔个狗吃屎！这简直奇耻大辱！
“操！你他妈找死！”绿毛彻底怒了，从后腰摸出一把弹簧刀，“啪”地一声弹射出明晃晃的刀尖，指着丹阳子，眼神变得凶狠起来，“给脸不要脸！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老子给你放放血！”
另外几个混混见状，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眼神变得不善，隐隐将丹阳子的退路彻底堵死。
冰冷的刀锋在血月和不稳的路灯下，反射着危险的光芒。
丹阳子的心沉到了谷底。
情况麻烦了。
若是平时，这种凡铁，他吹口气都能将其熔成铁水。但现在，他虚弱不堪，对方有武器，人数占优。硬拼，吃亏的绝对是他。
跑？以他现在的体力，根本跑不过这几个四肢健全的混混。
难道刚逃出停尸房，就要栽在这几个蝼蚁般的凡人手里？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大脑急速运转，寻找着脱身之法。仙魂深处，那一点微末的仙元被本能地调动起来，虽然不足以施展法术，却让他五感变得稍微敏锐了一些。
他听到了远处隐约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听到了某个二楼窗户里传来的模糊电视声……还有，身后巷子深处，似乎传来一阵轻微的、像是野猫打翻垃圾桶的响动？
几个混混步步紧逼，绿毛手中的刀尖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子。
“妈的，哑巴了？吓傻了？”绿毛恶狠狠地骂道，伸手就朝丹阳子口袋里掏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丹阳子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决绝！
不能力敌，只能……
他的身体忽然猛地向后一仰，像是被推了一把，脚步踉跄着朝着身后那个黑漆漆的、堆满垃圾箱的小巷深处退去，同时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呼，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他的动作看起来完全像是被吓得失去平衡，狼狈不堪。
“想跑？！”绿毛几人见状，立刻骂骂咧咧地追了进去。
然而，就在他们冲进巷口的下一秒——
“呜哇——！！！呜哇——！！！”
一阵尖锐刺耳、划破夜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极其迅速地朝着这个方向逼近！声音越来越大，显然是朝着这条街道来的！
追进巷子的几个混混脸色瞬间大变！
“操！条子？！”绿毛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那警笛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街口！
“妈的！怎么这么巧？！快走！”另一个混混反应最快，低吼一声，也顾不上丹阳子了，扭头就往巷子另一个出口跑。
绿毛看了一眼已经退到巷子深处阴影里的丹阳子，又听听那越来越近的警笛声，脸上闪过极度不甘的神色，但最终还是不敢冒险，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算你小子走运！下次别让老子碰到你！”
说完，他也慌忙跟着同伙，仓皇逃离了小巷，瞬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警笛声在街口响了一阵，似乎停了下来，但并没有进入这条小巷，过了一会儿，又逐渐远去了。似乎只是恰巧路过。
阴暗潮湿的小巷里，只剩下丹阳子一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
刚才那警笛声……是他之前隐约听到的、不知来自何处的声响，结合他对凡人官府（警察）行事风格的模糊记忆，兵行险着，故意制造动静引来的？还是真的只是巧合？
他已经无力去分辨了。
脱险的庆幸和巨大的疲惫感同时袭来。他蜷缩在垃圾箱旁的阴影里，感受着心脏因为紧张和后怕而疯狂跳动带来的胸腔钝痛。
几个混混……也敢拦路？
若是本体在此……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弱小，便是原罪。
在这凡间，没有力量，连最基本的安危都无法保障。
他必须……尽快恢复！至少，要拥有自保之力！
血月的光芒透过狭窄的巷口，照亮他半张苍白却写满坚毅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