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霞站在尘土飞扬的车站,用力挥着手,直到那辆破旧的大巴车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她才放下有些发酸的手臂,转身独自朝家的方向走去,肩上的责任似乎又沉了几分。
两个多小时的颠簸,车厢里混杂着各种气味。
赵莲花大部分时间昏睡着,眉头却因身体的不适而紧蹙。
赵雪梅一路小心护着她,避免她被颠簸磕碰到。
顾不上休息,陈云背着赵莲花,赵雪梅提着行李,直奔省城最大的医院。挂号、排队、检查……又是一番忙碌,直到下午,才终于给赵莲花办好了住院手续,将她安顿在呼吸内科的病房里。
赵雪梅留在病床前,用湿毛巾仔细给赵莲花擦拭着脸和手。
陈云则跑去缴了初步的检查费和住院押金,又在医院附近买了些容易消化的吃食带回病房。
“媳妇,这两天辛苦你了。”
陈云将还温热的饭盒递给妻子,“我刚问过医生了,婶子这病需要先静养几天,用些药看看情况,等身体指标稳定一些,才能评估是否需要手术,咱们得有点耐心。”
他特意将其中一个饭盒打开,里面是米饭配上香喷喷的香菇炒肉,还有一个油亮亮的卤鸡腿:“喏,你爱吃的,快趁热吃。”
赵雪梅接过来,看到陈云和婶子都有一份,这才放下心,拿起筷子小口却迅速地吃了起来。
她确实是饿了。
吃着吃着,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当家的,婶子这命也是真苦。我估摸着,这病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怕是难受了很久,一直硬扛着,舍不得花钱看,才拖成现在这样……石头兄弟那边,他还不知道吧?要不要告诉他?”
陈云咽下嘴里的饭菜,点了点头:“肯定得告诉他。母亲病成这样,儿子必须在身边,这是为人子的本分。”
“嗯,”赵雪梅表示赞同,“娘病了,儿子肯定要尽孝的。当家的,你也快吃!吃完你就去忙厂里的事吧,医院这边有我就够了,你放心。”
“好,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陈云不再多言,快速吃完剩下的饭菜,安顿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医院。
制衣厂的位置他已经熟记于心。
离医院不算太远,他步行了二十多分钟,就听到了那片熟悉的、略显嘈杂的机器轰鸣声。
他的目光扫向门卫室,只见李石头正坐在里面,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掌撑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眼下一片乌青,看起来像是很久没睡好觉了。
“石头?”陈云走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石头一个激灵,猛地惊醒,看到是陈云,慌忙站起身,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陈云哥!你过来了!”
“怎么了?没睡好?脸色这么差。”陈云关切地问。
李石头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强打精神:“没啥大事!就是前几天晚上总有些不相干的人在厂子外面转悠,我怕他们捣乱,守着没敢睡太沉。
不过现在好了,消停多了。
陈云哥,有我在,你放心吧,肯定看好厂子!”
他努力挺直腰板,骄傲的说道。
陈云看着眼前这个憨厚却难掩疲惫的兄弟,心情有些复杂。
但事情不能瞒着他。他沉吟了一下,声音放缓:“石头,有个事要跟你说。你娘来省城了,现在在医院里,你去看看吧。”
“我娘?”
李石头像是没听清,或者说是不敢相信,整个人都愣住了,身子晃了一下。
他猛地抓住陈云的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声音带着恐慌:“陈云哥……我娘她……她咋了?她咋来省城了?出啥事了?”
陈云扶住他,将医生关于肺部旧疾急性加重、可能需要手术的诊断,尽量用平和的语气简单说了一遍。
李石头听着,眼圈瞬间就红了,巨大的愧疚和担忧淹没了他,语带哽咽:“谢谢……谢谢陈云哥,要不是你发现,送我娘来医院……我……我娘她……”
后面的话被呜咽声堵住,说不下去。
他心里悔恨交加,要是自己像陈云哥这么有本事,能赚到钱,娘也不至于把病拖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石头,别慌,没事的。”
陈云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给他打气,“医生说发现得还算及时,婶子的病是能治好的。先住院用药观察几天,等情况稳定了,要是条件合适,做个手术把病灶处理一下,婶子以后身体就能好起来,不会再这么受罪了。”
李石头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望着陈云:“陈云哥……真的?真的能治好?”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云语气肯定,“你嫂子现在在医院陪着呢。
你别愣着了,赶紧过去看看婶子,她这会儿最想见到的肯定是你。”
“我这就去!这就去!”李石头慌忙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就要往外冲。
“等等!”陈云叫住他,替他理了理歪扭的衣领,沉声道,“把眼泪擦干净,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让婶子看见了,她心里更难受,还怎么安心养病?
打起精神来!见了婶子,好好跟她说,你在这里上班,一个月能挣一百块钱,告诉她住院治病的钱你负担得起,让她什么都别想,就安心把病治好,这才是你现在该做的,知道吗?”
李石头听着陈云沉稳有力的嘱咐,慌乱的心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他重重地点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情绪:“我知道了,陈云哥!我这就去医院!”
“去吧。”
陈云看着他快步跑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李石头这家伙,性子憨直,家里条件又不好,也真是够命苦的,希望这次能顺利渡过难关。
他收敛心神,转身走向车间。负责技术的方柱同正好走过来,见到他,连忙打招呼:“陈厂长,您回来了。这批样衣的版型,再有几天就能全部打出来了,到时候哪里不合适,我们还可以随时调整。”
陈云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老方,最近单顺博那边,没再过来找麻烦吧?”
方柱同摇了摇头,脸上也带着一丝疑惑:“前几天还派了些二流子在厂子附近转悠,被石头凶悍地吓唬走了。说来也怪,这两天倒是挺消停的,没什么动静,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