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暗涌
将那昏迷女子妥善安置，并留下了一道固本培元的简易符印后，张清玄三人才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回到了扎纸店。胖子几乎是沾床就着，呼噜声震天响，将昨夜惊魂忘得一干二净。陈子轩虽也疲惫，但眼底却闪烁着兴奋与思索的光芒，显然对昨夜那诡异的“缚魂丝”和“迷魂引”充满了求知欲。
张清玄却没有立刻休息。他坐在柜台后，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邪气——这是从那湮灭的施咒者残魂中强行剥离出的一丝本源气息。这气息阴冷、污秽，带着一种刻意模仿深渊却又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拙劣感，与玄冥那种精纯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邪恶截然不同，更像是……某个拙劣的模仿者，或者下属机构的手笔。
“不是玄冥亲自出手。”张清玄捻灭指尖的邪气，心中已有判断，“是依附于他的某个势力，或者……他散布出来的‘种子’自行滋生出的爪牙。”
这意味着，玄冥的污染范围，比他预想的更广，形式也更隐蔽。不再仅仅是催化固有怨灵，而是开始主动对活人下手，制造新的“材料”。
天色大亮时，胡同里恢复了白日的喧嚣。卖豆浆油条的吆喝声，邻里间的闲聊声，孩童的哭闹声，交织成一片充满生命力的背景音，与昨夜那死寂诡异的歌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胖子被饿醒，揉着惺忪睡眼爬起来，发现张清玄已经坐在柜台后，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软布擦拭那个紫砂壶。他打了个哈欠，嘟囔道：“老板，您起得真早……早上吃啥？我去买。”
“随便。”张清玄头也不抬。
胖子得了指令，揣着钱溜出门，不一会儿就提着热腾腾的包子豆浆回来了。三人沉默地吃着早餐，阳光透过窗棂，将空气中的尘埃照耀得如同浮动的金粉。
刚吃完，店门就被推开。凌薇果然如她昨日所言，又来了。她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练功服，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显得清爽干练，只是眼圈下的青黑依旧明显。她手里依旧提着一个食盒，这次换成了清淡的鸡丝粥和小菜。
“师兄，早。”凌薇将食盒放在柜台，声音比昨日平静了些许，但眼中的执着未减。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林瑶那辆公务车熟悉的引擎声。林瑶今天没穿警服，而是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装，勾勒出她挺拔修长的身形，齐耳短发显得精神利落。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一进门目光就先在凌薇和那食盒上扫过，然后才落在张清玄身上。
“清玄，昨晚附近片区有居民反映听到奇怪歌声，我们调取了监控，发现你们……”林瑶开门见山，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探究，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张清玄还没回答，又是一阵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陈静薇今日是一身藕荷色的职业套装，包臀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浑圆挺翘的臀部和纤细腰肢，黑长直发柔顺地披在肩后，气质知性优雅。她手中照例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张先生，林警官。”陈静薇微笑着打招呼，目光掠过凌薇带来的食盒和林瑶手中的文件夹，最后落在张清玄脸上，语气温婉，“看来你们有正事要谈？我刚好路过，带了点新出的桂花糕，清甜不腻。”
胖子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心里疯狂吐槽：‘又来了又来了！这三位姑奶奶是约好的吗？晨会啊？老板这扎纸店快成情报交换中心兼茶话会了！’他偷偷拽了拽陈子轩的衣袖，用气声道：“感觉空气又稀薄了……”
陈子轩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张清玄面对这再次齐聚的场面，推了推墨镜，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昨晚确实处理了点小麻烦。”他简要将生魂离体、被人下咒之事说了一遍，略去了玄冥相关的猜测，只说是邪修作祟。
林瑶听完，眉头紧锁，拿出文件夹里的几张打印模糊的监控截图：“我们查到的监控显示，确实有一个模糊的白影在夜间游荡。而且，根据记录，最近半个月，类似的‘梦游’、‘夜啼’报案增加了三起，都发生在老城区，之前都当做普通治安事件或精神问题处理了。”
陈静薇沉吟道：“如果真是邪修有针对性的行动，恐怕不会是个例。张先生，需要我动用陈家的关系，暗中调查一下近期是否有类似症状集中出现的情况吗？”
凌薇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林瑶和陈静薇自然而然地参与到事件中，并能提供实质性的帮助，而自己却只能带来些无关痛痒的吃食，一种无力感和差距感油然而生，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明远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店门外，他没有进来，只是抱着臂，冷眼看着店内，尤其是看到凌薇那副模样时，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张清玄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对林瑶和陈静薇的提议不置可否，反而看向凌薇，突然问道：“茅山典籍中，关于‘缚魂’、‘迷心’之类的偏门咒法，可有记载？尤其是一些……近代才出现，或者改良过的变种。”
凌薇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发挥作用的地方，连忙仔细回想，片刻后有些不确定地道：“《诸邪录》残卷中好像提到过一种‘牵丝引’，能以特定媒介牵引生魂，配合‘乱神香’可惑人心智，令其依咒主之意行动……但记载不全，而且此法极为阴毒，早已被列为禁术。”
“牵丝引……乱神香……”张清玄手指轻轻敲着柜台面，若有所思。昨夜那生魂的状态，确实有几分吻合。看来，动手的人，对茅山的禁术也有涉猎，或者根本就是出自茅山叛徒之手？玄冥？还是他麾下的其他人？
他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对林瑶道：“林警官，麻烦将最近那几起类似案件的详细地址和报案人信息给我一份。”
林瑶立刻从文件夹中抽出几张纸递了过去。
张清玄接过，扫了一眼，然后对胖子和陈子轩道：“准备一下，我们去拜访一下这几位报案的苦主。”
胖子一听又要外出调查，脸瞬间垮了下来，但不敢反驳，只能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哦……”
陈静薇见状，柔声道：“张先生，如果需要代步工具……”
“不用。”张清玄打断她，晃了晃手中的纸条，“就在附近，走走就行。”
他拿起柜台上的紫砂壶，发现又空了，于是目光转向胖子。
胖子一个激灵，立刻道：“我这就去泡茶！泡一壶浓的！”说完屁颠屁颠地跑去烧水。
张清玄这才对店内的三位女性点了点头：“几位自便。”说罢，便拿起那张写着地址的纸，走到后院，似乎去准备什么东西了。
留下林瑶、陈静薇和凌薇三人站在店内，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安静。
林瑶抱臂看着门外，神色平静；陈静薇低头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角，姿态优雅；凌薇则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目光不时瞟向后院方向。
胖子端着泡好的茶出来，感受到这诡异的安静，差点同手同脚，心里哀叹：‘这哪是扎纸店，这是无声的战场啊！老板您快回来吧！’
片刻后，张清玄从后院出来，手里只拿着那张纸条，对胖子和陈子轩示意了一下，便当先向外走去。
胖子和陈子轩连忙跟上。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店内的三位女性神色各异。
林瑶收起文件夹，对陈静薇和凌薇淡淡点了下头：“我先回局里了，有进展再联系。”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陈静薇对凌薇礼貌地笑了笑，也转身走向自己的跑车。
转眼间，店里又只剩下凌薇一人，以及柜台上那几份几乎没动过的点心和粥菜。
明远这时才从门外走进来，看着凌薇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忍不住道：“师妹！你看看！人家根本不需要你！你何苦一次次拿热脸贴冷屁股！”
凌薇猛地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却带着一股执拗：“你不懂！这是我欠师兄的！就算他不需要，我也要做！”说完，她不再理会明远，转身跑出了店门。
明远看着她的背影，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而此刻，行走在老旧街巷中的张清玄，看似在分辨着门牌号，灵觉却早已如同一张细密的大网，笼罩了前方那处报案人所在的院落。
他能感觉到，那里弥漫着一股与昨夜类似、却更加淡薄的灰败死气。
线索，正在一点点串联起来。
玄冥布下的网，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和琐碎。
但他有的是耐心，将这些隐藏在都市阴影下的蛛丝马迹，一一揪出，连根拔起。
当然，过程中顺便赚点外快，也是极好的。他面无表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