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偏头躲开，嘴角勾起抹笑，那笑意却没达眼底：一群跳梁小丑罢了，不值一提。
跳梁小丑能在你脸上划这么深的口子？ 夏蓝挑眉，我给你看看，别感染了留疤，可惜了你这张脸。
得了吧。 夜烬嗤笑一声，往后退了半步，黑眸里闪过丝促狭，你那点医术稀烂得很，别给我治得毁容了，我可不想顶着张更吓人的脸见人。
夏蓝笑着故意愚弄他：我医术再差，处理个外伤还是没问题的。再说了，留疤怎么了？你这张脸就是留再多疤，照样能迷得那些女魔修神魂颠倒。
少贫嘴。 夜烬别过脸，免得你又说我麻烦。
【系统：魔尊夜烬好感度上升】
他们看着那对相拥的母女，眼神都柔和了些。
她们这样，倒也挺好。 夏蓝轻声道，至少能好好说说话。
是啊，总算是能好好说说话了。 夜烬望着远处，语气里带着点感慨，沈怀兰刚报完仇那阵，戾气重得能掀翻忘川河，谁提阿雁她跟谁急，生怕孩子受了委屈。
你倒是观察得仔细。 夏蓝瞥了他一眼。
毕竟是在我地界上。 夜烬淡淡道，总不能让她在魔域里乱闯祸。
夏蓝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夜烬：那几个杂碎的下场，如何了？沈怀兰没吃亏吧？
夜烬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却带着点冷意：那个胖子，夜夜梦见满床血手，从床底下伸出来抓他的脚。前日在自家酒窖里被横梁砸断了腿，家丁发现时，他正抱着柱子哭喊
满桃饶命 ，见人就磕头，把屎尿都抹在身上，寿数也快折腾尽了。
夏蓝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声。
李公子呢？ 他又问，目光落在沈怀兰魂体上，她正替阿雁理着歪掉的衣领。
不是爱用银簪烫人么？ 夜烬低笑一声，黑眸里闪过丝嘲弄，梦里总有女鬼拿着烧红的簪子追着他，往他手背上戳。昨日在妓院里与人争风吃醋，被人挑断了手筋，如今成了废人，连酒杯都端不住，倒比死了还难受。
夏蓝微微点头：恶有恶报。
那书生， 夜烬忽然加重了语气，指尖在城墙上划出浅浅的痕，
沈怀兰托梦时，特地现了坠楼的模样 —— 半边脸塌着，脑浆混着血往下淌，眼珠子吊在外面。他正在妓院喝花酒，搂着姑娘调笑，一抬头看见这模样，当场七窍流血，手里还攥着从她那骗来的银锭子，死不瞑目。
风卷着沙砾打在城楼上，发出呜咽般的响。
夏蓝望着那对相拥的母女，沈怀兰的魂体正轻轻哼着首不知名的小调，阿雁靠在她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忽然开口：娘亲，你唱的调子真好听。
是娘亲小时候，你外祖母教的。 沈怀兰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等娘好些了，教你唱好不好？
阿雁用力点头，还要学娘亲绣的花。
沈怀兰笑了起来，魂体都轻快了些：我们阿雁想学什么，娘都教。
夏蓝忽然转头看向夜烬，眸色沉沉：她这般造了杀业，入轮回时…… 怕是要受不少苦。
十八层地狱等着她。 夜烬打断他，黑眸在灰日头下闪着精光，拔舌、剜心、沸油烹…… 哪样都少不了。谁让她执念太深，不肯乖乖入轮回。
夏蓝的眉峰蹙起，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你特意说这个，总不是为了让我叹惋。
魔界规矩，有大恨者可入魔籍。 夜烬指尖敲着城墙，发出哒哒的轻响，她本就有慧根，当年若不是家破人亡，被卖入那污浊之地，未必不能有番作为。
你想让她们留下？ 夏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又如何？ 夜烬迎上他的目光，留在魔界，沈怀兰可以不入轮回，不用受那地狱之苦，还能陪着阿雁。
可魔界修行何其艰难，阿雁还这么小，你忍心让她受这份苦？ 夏蓝的语气带着些不舍和反对，每日与魔气为伴，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这太危险了。
仙山修行就容易了？ 夜烬挑眉，
她没有仙资，留在仙山也只能做个凡人，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修行有成，长生不老，自己却一步步走向衰老死亡，那才是真的残忍。再说了，有沈怀兰护着，有我照看着，能出什么事？
可…… 夏蓝还想争辩，却被夜烬打断。
这是最好的选择，既全了沈怀兰的执念，也给了阿雁一条不一样的路。你总不能护她一辈子。
夜烬看他心疼，声音软了下来：“这姑娘和她母亲一样，是苦难下生出的韧草，仙界那种温柔乡反而会磨掉心性……”
夏蓝沉默了，他知道夜烬说的是对的，可心里就是舍不得让阿雁在魔界受苦。
这事，得问阿雁。 良久，夏蓝才缓缓移开目光，声音里带着丝疲惫。
沈怀兰似是察觉到什么，牵着阿雁走过来。
二人把想法说给母女听，小姑娘仰着脸，看看夏蓝，又看看母亲魂体，忽然开口：师尊，我想留下。
阿雁…… 夏蓝的声音有些发哑。
墨尘师兄偷偷告诉我，说我没有仙资，一辈子都学不会御剑飞行施法设阵。她打断他，声音脆生生的，却异常坚定，修不了仙，那就修魔。娘亲在这里，我不怕苦。
夏蓝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钝痛漫开时，听见自己在心里问：【系统，这样真的可以吗？她还这么小。】
【系统：检测到目标意愿强烈，符合魔界修行法则。沈怀兰怨魂戾气精纯，可为其引路；阿雁虽无仙资，却有极强的精神力，适合魔修。】
夏蓝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夜烬：我想让她拜你为师，在魔界有个依靠。
不必。 夜烬摇了摇头魔界没有这些，弱肉强食罢了。今日拜我为师，明日若她修为超过我，照样可以取我性命。
他顿了顿，瞥向阿雁，目光却柔和了些，她还是你的弟子，这点不会变。沈怀兰的怨魂戾气够重，倒是最好的引路灯，比我这个所谓的师尊有用得多。
阿雁忽然上前一步，对着夜烬深深鞠了一躬，小身子在风中晃了晃：多谢魔尊大人。我会努力修行的，不会给师尊丢脸。
夜烬挑了挑眉，难得没说刻薄话，只是摆了摆手：去吧，让你娘亲教你吐纳之法。魔界的风烈，正好磨练心性。
暮色漫过黑石城时，阿雁忽然跑过来抱住夏蓝的腿，小脑袋在他衣摆上蹭了蹭：师尊要来看我，带安英师兄的滋补丹药，还要听云溪师兄讲新的故事。
夏蓝的声音有些发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触到她温热的发丝，心里满是担心。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对阿雁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她能平安顺遂。
离开魔界时，夜烬忽然开口：你倒真舍得。
不是舍得，是信她。 夏蓝望着荒原尽头的星子，它们在紫黑色的天幕上闪着微弱的光，路是自己选的，苦乐都是滋味。
夜烬嗤笑一声，没再反驳，只是在夏蓝转身时，忽然道：每月十五，我会打开界门，让她们母女能去仙山看看。还有， 他顿了顿，语气难得有些认真，我会护好她们的，你放心。
夏蓝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夜烬已转身走向城内，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只展翅的鹰。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那道伤口在光影里若隐若现，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风里，隐约传来阿雁清脆的笑声，混着沈怀兰温柔的低语，在荒芜的荒原上，竟透出几分奇异的暖意。
夏蓝加快了腾云的速度。
安英的茶、云溪的纸鸢、墨尘的阵法图，都在等着他回去。只是从今往后，案头的镇纸旁，该多放个空着的玉瓶了 —— 那是阿雁用来装滋补丹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