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下雪了。
天上没有月亮,抬头望去,只有两三颗星星,悬在天际。
远处的山峦已经分不出层次,只是黑黢黢的一片。
宋清延闭目养神,感觉到对面有人起身。
掀开眼帘一看,果然是闻熹。
她似乎没注意到宋清延已经醒了。
闻熹看父亲已经睡着了,发出平稳的鼾声,轻手轻脚地起身,穿好自己的外套,往车厢的连接处走。
宋清延等了一会儿,见闻熹还没回来,猜到她应该不是去了卫生间,起身跟了上去。
在车厢连接处,宋清延看到了闻熹。
女人站在门边,注视着窗外黑蒙蒙的一片。
广阔的田野,茂密的庄稼都在夜色里穿上一件黑衣,上面还星星点点地堆积起白色的花边。
闻熹朝着玻璃窗面哈了口热气,在腾起的,缓慢消散的白雾中,写了一个回字。
宋清延轻咳一声,提醒闻熹自己的存在。
闻熹转头一看,是宋清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宋营长,你也睡不着吗?”
宋清延微微颔首。
想到在医院碰到闻熹时,她拿的那些药,宋清延心里又泛起丝丝缕缕的心疼。
“睡不着?”
宋清延问。
闻熹点点头。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虽然去军医院开了药,但医生叮嘱过自己,不能每天都吃,会形成药物依赖。
要根据情况,实在三五天都睡不好,才能吃一片。
所以,在这趟开往宁市的火车上,闻熹再一次失眠了。
脑袋里的神经抽起来的疼,像是有看不见的大手这些神经搅合在一起,打成一个死结。
离得近了,宋清延便看得清闻熹眼底的青黑,女人巴掌大的小脸埋在高高竖起的衣领里,罕见地流露出不为人知的脆弱。
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揽进怀里。
宋清延忍下揉搓女人一头青丝的冲动。
他们现在的关系还没进展到那一步。
隔着不远不近的朋友关系,宋清延只能看着。
“宋营长,你当初怎么想着参军的?”
渐渐要回到宁市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一些和那个城市有关的人和事,渐渐都鲜活了起来。
当初陪着父亲到市委大院,主动和侯书记提出捐出家产的时候,闻熹怎么都没办法把笑容可掬的侯书记和冷落冰霜的宋清延联系在一起。
都说外侄像舅……
闻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宋清延,只能说长相有些相似吧。
性子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宋清延不知道怎么的,似乎被闻熹嫌弃了似的。
但心上人发问了,宋清延还是实话实说。
“受到我父亲的影响。”
闻熹眼眸微微睁大,原来如此。
难怪当初,人人都说宋清延根正苗红。
“我父亲在退下来之前,常年泡在部队里,过年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我是在母亲和舅舅的陪伴下长大的。”
“小的时候,见过几次母亲的眼泪……”
宋清延想到小时候,家家户户过年放鞭炮,舅舅侯恕恶作剧似地递给宋清延一支香,牵着他的小手去点鞭炮的引线。
宋清延鼓足勇气伸出手,引线燃了,一回头,舅舅早就跑了。
噼里啪啦地声音在身后炸开,宋清延没有半分犹豫地往母亲身边跑。
大院的天空,烟花次第升空,四下里都是阖家欢乐的声音。
有冰凉的液体砸在宋清延脸上,男孩下意识抬手去摸,更多的雨滴落了下来。
天上下雨了?
宋清延抬头看去,一向笑意盈盈的母亲,泪流满面。
舅舅也看到了,叹了口气,走到母亲身边,低声劝慰着。
“姐夫工作性质特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有他们在,我们才能安安稳稳地过年不是吗?”
母亲没说话,只是把怀里的宋清延搂得更紧了。
那时候,七八岁的宋清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思念是有味道的。
苦涩的泪水味。
闻熹听得入神,宋清延平稳的声音还在继续。
“后来我偷偷瞒着母亲去报名参军,通知下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被母亲责怪。”
“没想到,母亲只是看着大红的纸张,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和你爸,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宋清延记得,母亲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后来,军区要分部队到肃州的建设兵团,我是第一个报名的。”
宋清延记得,父母送自己入伍那一天,父亲拍着自己的肩膀,语气不像是父亲对孩子,反而像是对战友似的,郑重地对宋清延嘱咐道。
“到了部队,沉下心来锻炼自己。”
“听从指挥,服从命令,到最需要你的地方去!”
宋清延把这些话记在心里,所以二十多岁还是个连长的宋清延就跟着大部队驻扎到了肃州。
这一待,就是三年。
三年的时间,宋清延见过肃州最大的雪,遮天蔽日的黄沙,还有一批批来了又走的喊着要建设大西北的普通人……
他不想自己的妻子和母亲一样,终日只能守着一间空荡荡的房子。
他不确定自己的爱人,面对肃州严苛的生活条件,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跟自己生活下去。
所以之前,当父母提及结婚之事,宋清延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后来得知对象是闻熹,宋清延更是已经想好了女人的拒绝。
宁市的玫瑰,美得令人心折。
真的能伴随自己,开放在肃州这片青黄不接的土地上吗?
之前的宋清延不确定。
但随着闻熹的到来,宋清延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她把一块堪称贫瘠的责任田种得有声有色,看她游刃有余地在魏教授的团队里熠熠发光……
宋清延动摇了。
他那颗古井无波的心,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躁动着,喧嚣着。
他喜欢上了闻熹。
甚至不需要问,宋清延都能肯定,闻熹一定能在肃州生活下去。
甚至还能把看似乏味的生活过得有声有色起来。
闻熹安静地听着宋清延的讲述,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板着脸,故作沉稳的男孩面容。
闻熹忍不住轻笑出声。
看宋清延现在这副样子,只怕小时候也是个稳重可靠的小大人吧。
只是,身边的男人怎么渐渐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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