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说的有道理,人都想活着而已,所有人都是如此。”星陨的声音在意识虚空中显得平静而疲惫。
“你真是欠我一个大人情。你记忆有缺失,人格有缺陷,意识有断层……但有些东西,你需要知道。”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随后,一段带着古意的韵律在这片虚无中悠悠荡开
“幽谷生兰芷,其芳暗吐时。
青霜凝作刃,赤胆化为旗。
未肯居人前,何须天下知。
深藏姓与年,星月是归期。”
声音里带着某种遥远的、几乎被时光磨平的感慨。
山猫的意识波动传递回来一个清晰而直白的反馈:“那啥,我听不懂……”
星陨:“……”
那股子刚酝酿出来的、带着历史尘埃味的深沉意境,被这记直球打得晃了晃,差点没散架。他脸上那惯常的、仿佛万事尽在掌控的平静神色,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缝。
“咳咳。”他干咳一声,迅速调整状态,语气里那点飘渺瞬间落地,变得异常实在,甚至带了点没好气,“……听不懂就对了。”
直白点说,刚才那几句……嗯,诗。大概意思就是:你就像长在深山老林石头缝里的草,开花自个儿闻,但该扎的根一点没少。
骨头跟冰渣子似的硬,心里那点热乎劲儿,倒也能当旗帜扛。
专门在没人瞧见的地方干活,也没指望谁来鼓掌。
名字年纪都是过眼云烟,抬头看看星星月亮,那就是你该‘下班’回家的信号。
他顿了顿,感知到山猫意识里传来一种“你早这么说不就结了”的清晰意念,补充道
“简单讲,这形容的就是你,以及很多像你这样待在‘暗处’的人。生于斯,长于斯,干着最见不得光——或者说,最不需要被聚光灯照着的活计。人格缺陷?记忆断层?跟烙在骨头里的东西比起来,都是小事。”
“好了,我也就说这么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话音刚落,周围那些维持着意识空间稳定的柔和光点,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无尽的、纯粹的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感知。
当山猫(或者说,她残存的意识焦点)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并非意识虚空,而是一幅极其诡异的现实画面——以一种类似“灵魂出窍”的第三者视角。
她看到了自己。
一具了无生息、满身血污、安静躺在林间空地上的身体,盖着一件熟悉的、破损的作战服外套。旁边,是碎裂一地的、在晨光下折射着冷硬光芒的钻石碎块,以及最显眼的那颗——被端正放置在“她”身前地面上的、属于金刚的钻石头颅。
几乎是在看到那堆钻石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完全不符合此刻严肃悲壮气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意识深处蹦了出来:
“俺里个亲娘嘞……这一大坨钻石,能卖不少钱吧?!”
这念头是如此清晰、如此具有冲击力,甚至仿佛带着声音和画面感。
下一秒,山猫就“感觉”到——并非通过视觉或听觉,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连接——那个刚刚还在她意识里念诗装深沉的身影,在现实层面似乎猛地晃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紧接着,星陨那努力维持平静但明显有点破功的“心声”,顺着意识链接隐约传来:
“……我擦。早些年的山猫都是个什么‘造型’啊?跟后来那个冷着脸训人的洛天虹少校根本对不上号啊!这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翻版的江南!坏了,原本有一个江南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这下好了,又来一个!”
“……算了算了,干正事,干正事。”
山猫的意识茫然地“看着”这一切,还处在对自己刚才那个“逆天”念头的震惊与自我怀疑中(死了\/快死了居然先想到这个?)。随即,她就“听”到了星陨低沉而清晰的吟诵,不同于之前的意识交流,这次的声音带着某种引动规则的力量感:
“领域展开·时间逆转。”
话音落下的刹那,山猫“看”到星陨的身影在现实中变得模糊了一瞬,并非简单的灵能涌动,而是某种更高位格的力量被短暂“嫁接”或“引动”到了他的身上。
那力量带着一点陌生的、与星陨本身沉稳气质不符的灵动与狡黠感,仿佛借自某位精于操弄时光的奇人
以山猫的“尸体”为中心,一片绝对宁静、边界模糊的球形区域被无形力场笼罩。
区域内的光线开始发生诡异的扭曲、回流,如同倒放的录像带。
落叶从地面飘起,回归枝头;溅落的血滴逆着重力,缩回伤口;连空气的流动都呈现出违反常理的轨迹。
但这个过程显然并不轻松,也绝非万能。
星陨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甚至他的身影在晨光中都显得有些透明化,仿佛维持这个领域在剧烈消耗着他的灵力。
逆转的范围被精确控制在极小的区域内,只包裹山猫的身体和紧邻的伤口部分,显然是为了最小化干涉现实带来的负担和反噬。
山猫“看到”,自己胸前、小腹、大腿那三个被钻石尖刺洞穿的恐怖伤口
肌肉组织和血管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沿着时间逆流的轨迹,缓慢而艰难地蠕动着、对接愈合着。
折断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复位。
那些致命的失血,仿佛从未发生。
甚至连她苍白如纸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血色。
但这并非完美的“复活”。伤口虽然愈合,皮肤上仍留下了三道狰狞的、仿佛被灼烧过的银色疤痕,昭示着这次逆转的勉强与留下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她的胸膛依然没有起伏,心跳也并未恢复——时间逆转修补了“容器”的破损,却无法重新点燃那已经熄灭的“生命之火”。
星陨的呼吸变得粗重,额角的汗珠滚落。
他维持着领域,另一只手却缓缓抬起,指尖对准了山猫的眉心。
一点微弱如萤火、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精纯生机的翠绿色光芒,在他指尖凝聚——那不是时间之力,而是某种更深邃的、近乎“生命本源”的力量,似乎是他自身所携带,又或是通过某种方式暂时“借”来的另一份代价。
“意识归位……生机重燃……”他低声念着,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那点翠绿光芒缓缓飘向山猫的眉心,没入其中。
一瞬间,山猫那以第三者视角游离的意识,感受到了强大的、无法抗拒的“牵引力”!视角天旋地转,仿佛被无形的漩涡猛地拉扯,投向下方那具刚刚被修复好的躯体!
与此同时,一直维持着的时间逆转领域如同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无声破碎。星陨的身影剧烈一晃,单膝跪倒在地,一手撑地,大口喘息着,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暗金色的血液——那绝非正常人类的血液颜色。
而地面上,山猫的身体……
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胸口,有了第一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
漫长而冰冷的死亡之夜,似乎被一股不惜代价的强横意志,撕开了一道细微的、透着光的裂缝。
晨曦彻底洒满林地,鸟儿开始鸣叫。
星陨艰难地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地上那具开始恢复最基础生命体征的躯体,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忧虑。
救回来了,以一种近乎蛮横、代价未知的方式。
但接下来呢?这具被强行逆转时间修补、又灌入异种生机点亮的身体,能支撑多久?那个被从虚无中拉回、意识似乎还带着点“不对劲”的灵魂,还能否完整地归来?
问题,似乎比答案更多。
而意识刚刚被粗暴“塞”回身体的山猫,正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与沉重中,仿佛被压在深海之下,能模糊感知到“活着”的感觉,却动弹不得,也无法思考
只有一些混乱的碎片在潜意识里漂浮——钻石……钱……诗……骨头里的冰碴子……还有那句无奈的“又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