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里还回荡着我和程姐比赛后的轻松笑闹声，水波未平。
我擦着头发，看着靠在池边休息但眼神依旧清亮的江予安，再看看不远处坐在椅上含笑望着我们的洛迦楠，一个促狭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我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程锦，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故意提高了一点声音，带着怂恿的笑意，对江予安说：“江予安，你看，我们都比过了，你和洛大哥是不是也该‘友好交流’一下？”
程锦立刻领会，笑着附和：“就是！阿楠，别光坐着看啊，来，展示一下！”
江予安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目光转向洛迦楠。洛迦楠显然也听到了我们的“拱火”，他先是一愣，然后失笑摇头，但眼里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反而也升起了一丝兴趣。
他操控轮椅靠近池边，看看江予安，又看看我们两个满脸期待的女人，朗声笑道：“好啊！既然两位女士想看，那我和予安就比划比划。让阿锦和林月看看我们的‘实力’。”
江予安嘴角也微微扬起，那是一种被激起胜负欲的、内敛而认真的弧度。他看向洛迦楠，点了点头：“洛哥，请多指教。”
金天磊在一旁看着，脸上也露出乐见其成的笑容，主动说：“我来当裁判，保证公平。咱们不比速度，比……嗯，比谁先稳稳碰到对面池壁吧，距离短一点，差不多也就20米，怎么样？”他指了指泳池另一头不远处的标记。
这个距离对需要全力以赴的他们来说，既不会太吃力造成危险，又能充分展示技巧和控制力。
“没问题。”两人异口同声。
气氛一下子微妙地紧张起来。刚才我和程锦比赛时是纯粹的玩闹，而现在，虽然依旧是友谊赛，但两个男人之间，尤其同样是身有残疾、都在努力从水中找回力量和掌控感的男人之间，似乎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无声的较劲。那是一种属于男性的竞争欲，也是对彼此努力的一种尊重和测试。
江予安被金天磊协助着，重新调整到浮力椅上最佳的起始位置。洛迦楠则在程锦的帮助下，从轮椅转移到池边，然后金天磊同样小心地将他抱入水中，安置在另一个浮力椅上。两人隔着不远的水面，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真。
程锦和我瞬间化身最热情的啦啦队，蹲在各自“支持对象”的池边起点后方。
“阿楠加油！拿出你当年训练的气势来！”程锦握拳，声音清脆。
“江江，稳住节奏，你可以的！”我也不甘示弱，心跳莫名有些加速，比我自己比赛时还紧张。
金天磊站在中间，举起手：“准备——”
泳池边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水波轻轻拍打池壁的声音。
“开始！”
令下瞬间，两人几乎同时动了！
洛迦楠受伤位置较高，胸椎活动能力受限，他的划水主要依靠肩臂力量，动作大开大合，每一次划臂似乎都带着不容小觑的力度，水花哗然，起步迅猛！他像一艘动力强劲但转向稍显笨重的舰艇，破开水面前行。
而江予安，他的损伤水平并没有洛迦楠高，所以他的腰腹和核心力量保留得相对更多。
只见他并没有盲目追求猛烈的起步，而是核心先收紧，带动肩膀和手臂，划水动作更偏向于稳定和高效。
他的划臂幅度或许不如洛迦楠大，但频率更快，每一次推水都伴随着腰腹细微却有力的扭转，使得水流被他更好地“抓住”并推向身后，身体像一枚更符合流体力学的鱼雷，虽然初始速度似乎不如洛迦楠，但轨迹笔直，阻力更小。
短短的20米，此刻仿佛被拉长了。程锦和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中的两个身影。我们比水中的当事人还要激动，忍不住小声喊出来：
“阿楠，快！划臂！”
“江江，调整呼吸！对！就这样！”
“超了超了！江予安好像快一点！”
“阿楠追上去！”
水中，两人都心无旁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每一次划水、每一次换气上。水成为他们较量的媒介，也映照着他们不屈的意志。
距离终点越来越近……五米，三米，一米！
最终，江予安那只因用力而骨节分明的手，率先稳稳地触到了对面池壁的瓷砖！
紧接着，是洛迦楠的手。
“江予安，胜！”金天磊笑着宣布。
“耶——！”我忍不住欢呼出声，直接从池边跳了起来，也顾不得溅起的水花。
江予安从水中抬起头，剧烈地喘息着，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先是看向终点，确认了自己真的碰到了，然后转过头，目光穿越水雾，精准地找到我。
他的脸上带着运动后的潮红，眼睛亮得惊人，那里面没有过分的得意，却有一种实实在在的、战胜挑战后的酣畅淋漓和喜悦。他看着我，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洛迦楠也抬起了头，他喘得比江予安更厉害一些，显然刚才的比拼消耗巨大。但他脸上没有失落，反而是畅快的笑容。他看向江予安，同样带着欣赏和赞许。
程锦已经游到了洛迦楠身边，笑着拍他肩膀：“行啊阿楠，虽败犹荣！游得够猛！”
洛迦楠缓过气，笑着摇摇头，然后朝江予安的方向伸出右手。
江予安会意，也在金天磊的帮助下靠近了一些，伸出湿漉漉的右手。
“啪！”一声清脆的击掌在水面上空响起。
“厉害！”洛迦楠由衷地说，语气爽朗大方，“腰腹力量用得漂亮，效率很高。下次我可要追上来了。”
江予安也笑了，那笑容轻松而真诚：“洛哥的臂力才让人佩服。下次再比。”
一场短暂却激烈的无声竞赛，在击掌与约定中落下帷幕。没有输家的懊丧，只有对手的尊重和朋友的欣赏。
水波荡漾，映照着两张同样淌着水却写满畅快的脸庞。这一刻，疾病带来的界限模糊了，剩下的，是两颗同样热爱生活、勇于挑战的灵魂，在水中激荡出的、充满力量的友谊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