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营地外围,源田少佐和平川大尉隐藏在距离茅草棚不足百米的灌木丛后,目光穿透稀薄的夜雾,死死锁定着那座吞噬了钱宁·贝克后便再无动静的黑暗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让源田少佐内心逐渐变得焦躁起来,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平川大尉嘀咕道:“这个混蛋英国佬!怎么进去这么久还没出来?会不会出了什么状况了?”
平川大尉同样紧盯着目标,眉头紧锁,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信心,回答道:“请少佐放心,那几个人已经插翅难飞了!我们的人已经把这里围得像铁桶一样,各个方向都布置了狙击点,他们就算变成苍蝇也飞不出去!早晚都是我们的盘中餐!再等等看吧,也许那个英国佬正在寻找机会,或者遇到了点小麻烦。”
源田少佐听后,觉得平川大尉的分析不无道理,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声,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他认为,钱宁·贝克的软肋被牢牢攥在他们手里,他本人的小命也悬于一线,量他也不敢耍什么致命的花样。就算有突发状况,按照约定,他也应该发出信号,或者是房间内会爆发不一样的争斗。日本人虽然从来不讲信用,但操控人心、利用恐惧的本事自认还是登峰造极的。大不了一会儿直接强攻,来个一网打尽、瓮中捉鳖,无非是多耗费些弹药,多承担几名士兵伤亡的风险而已。在拿回密支那城防图面前,这点代价微不足道。
然而,又是令人煎熬的十来分钟过去了,茅草棚依旧死寂一般,连原本在棚外火坑里若隐若现的星火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缕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这份过度的、反常的宁静,让源田少佐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再也无法保持表面上的镇定了,再次对平川大尉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急躁:“平川君,不能再等了!立刻派人去探查一下情况!这么久了没动静,绝对不正常!我们不能再被他们耍了!那个支那军官,比狐狸还狡猾!”
平川大尉心头也是一紧,多次与詹有为交手的经历在他脑中一一闪过。莫冈城的引诱计划,安排宾·汉姆潜伏,偷袭营地失利,联队部城防图失窃等等事件,詹有为总能从看似绝境的包围中觅得一线生机,并且往往能让追捕的日军付出惨痛代价。
此时的平川大尉不敢再有任何侥幸心理,立刻躬身应道:“嗨依!我这就去吩咐!”
说完,平川大尉快步来到前沿,找到之前负责“押送”钱宁·贝克回来的两名鬼子兵,低声而严厉地下令:“去,给那个英国佬发联络信号!”
“嗨依!”一名鬼子兵立刻领命,借助灌木和夜色的掩护,像蜥蜴一样小心地向前移动了二三十米,找到一棵粗大的榕树作为掩护,然后捏着嗓子,模仿着预定的鸟叫声,发出了“咯咯……咯咯……咯咯……”的信号,声音在寂静的夜林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一连发出了三遍,然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期盼着能从茅草棚方向得到约定的回应。
然而,等了一小会什么回应都没有。
除了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不知名虫子的微弱鸣叫,预想中的回应信号石沉大海。
平川大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小跑着回到源田少佐身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报告道:“报告少佐阁下,没有任何回应!信号发出三遍,棚内毫无动静!怎么办?”
“八嘎呀路!”源田少佐心中最后一丝耐心被彻底粉碎,怒火和屈辱感如同火山喷发般涌上心头。
屡次让詹有为一伙人从自己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中逃脱,这对他这个自诩为帝国陆军大学精英、肩负着“大东亚共荣”神圣使命的军官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更何况,这次行动是联队长水上大佐亲自下达的命令,动用了一个齐装满员、装备精良的步兵小队来围剿区区五个人,本就是杀鸡用牛刀,若是再让他们跑了,他有何颜面去见大佐阁下?如何在同僚面前抬起头?军人的荣誉、个人的前程,都将蒙上无法洗刷的污点!
怒火瞬间冲垮了源田少佐残存的理智,他猛地站起身,不再隐藏身形,对着平川大尉厉声吼道:“行动!立刻强攻!火力覆盖!我要他们全部死啦死啦的!”
“嗨依!”平川大尉感受到少佐那滔天怒意,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对着早已准备就绪的机枪手和步兵们嘶声下令:“第一、第二机枪组!目标茅草棚!火力覆盖!射击!”
“咔嚓!咔嚓!”
两挺歪把子轻机枪的枪机被狠狠拉动,子弹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在夜色中调整着角度,对准了那座孤零零的茅草棚。
“嗒嗒嗒嗒嗒嗒——!”
“嗒嗒嗒嗒嗒嗒——!”
平川大尉的命令刚落,两道炽热的火舌瞬间从林间黑暗处喷吐而出,密集的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在茅草棚上。
子弹轻易地穿透薄薄的茅草墙壁,发出“噗噗噗噗”的声音,被打碎的茅草和木屑四处飞溅,棚屋在弹雨中剧烈颤抖,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会散架。短短十几秒,两挺机枪的三十发弹夹就被彻底清空,而原本就简陋的茅草棚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正面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孔,如同蜂巢一般。
枪声一停,平川大尉不等烟尘散尽,拔出军刀,向前奋力一挥,声嘶力竭地吼道:“哈斯给给!”
二十多名日军士兵从各自的隐蔽处跃出,端着上了明晃晃刺刀的步枪,呈散兵线,猫着腰,朝着茅草棚发起了冲锋。他们粗重的喘息和皮靴踩踏地面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野蛮和杀戮的气息,试图用这种气势压倒可能存在的抵抗。
可令人疑惑的是,直到他们冲到距离茅草棚仅二十多米的地方,棚内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反击的枪声,也没有伤员的哀嚎或惊呼,只有风吹过破洞发出的呜呜声,仿佛那根本就是一座被遗弃的空棚,刚才的弹雨只是打在了一具空壳上。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日军士兵,心中虽然生疑,但冲锋的势头未减,反而更加警惕。其中一个军曹大声命令道:“手雷准备!投掷!”
几个士兵默契地从腰间掏出九七式手雷,熟练地扭开保险盖,拉掉保险销,在头盔上用力一磕,奋力朝着茅草棚的入口和几个较大的破口位置扔了过去。
“轰!轰!轰隆!”
几声猛烈的爆炸接连响起,本就饱经摧残的茅草棚在爆炸中一部分屋顶被彻底掀飞,墙壁也被炸开更大的缺口,燃烧的茅草发出了噼啪的声响,映照出日军士兵们狰狞而兴奋的脸。
“冲进去!”军曹借着爆炸的余威和火光,大声命令道,第一个挺着刺刀就朝着被炸得歪斜、冒着黑烟的入口冲了过去!
最前面的两名日军士兵紧随其后,一左一右,毫不犹豫地冲入了棚内那弥漫着硝烟和死亡气息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