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睫毛颤了颤。
药效已经消退,心却越来越滚烫。
这么久了。
她也快要找到妈妈了。
是不是可以……
沈昭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可是只是这一秒也好,让她短暂地再当一只缩头乌龟。
如此想着的同时,身体已经前倾,手掌扣住周淮序肩膀。
在逼仄窄小的空间里,她安静地缩在他怀里。
……
抵达秦渊别墅时,雨势渐大。
云港临海,初冬的风跑过深海,吹进港口,带着几分凛冽刺骨的寒意,和雨水一起潮湿恶劣地钻进沈昭身体。
她抬眸,凝望着眼前堂皇建筑。
从心底深处爬出来的第一个阴暗念头是:
为什么刚才没有多捅秦渊几刀。
雨砸下来,面如刀割。
沈昭站在别墅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人在越接近答案的时候,胆怯的心情,往往会大过其他所有。
就像学生时代考完试对答案,不过轻轻翻开一页纸的动作,却要鼓起无比强烈的勇气。
跟着周淮序赶来的保镖此刻正乖乖巧巧站在一旁,等待老板指令,周淮序走上前,紧握住沈昭手。
“现在要找到她吗?”
他轻声询问。
被他握住的手,连指尖都是冰凉的。
“我……害怕。”
沈昭缓缓垂下眸,盯着潮湿地面,雨水形成的小小池子里,倒映出她模糊不清的脸。
重逢后的漫长时间里,她从未在他面前袒露过一丝一毫的脆弱,怕自己退缩,也不想他担心。
可是这一刻,力气好像被抽干,明明妈妈近在眼前,她却提不起勇气迈出这最后一步。
大概是因为,这一刻前的每一秒,她都可以心存侥幸。
可是现在,揭开答案,就意味着被判“死刑”。
“沈昭。”
周淮序缓慢郑重地叫她。
雨水滴落在皮肤上,冰凉渗骨,可沈昭却清晰地感知到,牵着自己的手心是温热的。
“你一直是最好的。”
周淮序凝视着沈昭的眼睛。
“对你父母,对我来说,永远都是最好的。”
雨水没有停歇,打在别墅楼前的大片草地上,和脏兮兮的泥土混杂在一起,林颂琴的尸体,便是从这样一片看似生机勃勃,连冬日都散发着绿色光彩的草地下翻挖了出来。
一年多的时间,尸身早已不完全。
零零碎碎。
挖出尸体的保镖不忍地别开脸,周淮序撑着黑伞,伞面在沈昭头顶,彻底遮挡住雨水。
潮湿泥泞的草地,沈昭跪坐在上面,轻轻拉着那只腐烂的手。
心比想象中更平静安宁,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
“妈妈。”
“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我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雨幕下,沈昭的声音像是要飘散在风雨里,越来越微弱,她的身子渐渐往旁边偏移,最后,失去意识地倒在周淮序怀里。
男人半蹲着,稳稳接住人,眼眸微垂,幽深视线落在林颂琴的尸体上。
“谢谢您当初救了我。”
他低声说。
“我一定会让昭儿幸福。”
周淮序将沈昭打横抱起,她蜷缩在他怀里,脸色早已变得苍白脆弱,明明双眼紧闭着,脸蛋却又湿又凉。
像是逃跑许久,终于支撑不住累倒的小鹿。
陈元紧跟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周总,沈昭母亲的尸体……”
周淮序把沈昭抱上车,摸出手机给明熙打了通电话,挂断后,对陈元道:
“报警。”
……
医院。
苏执舟扫了眼沈昭的检查片子,对周淮序说道:“她身体里有催、情类药物和抑制类药物的残留成分,这些东西,对身体多少都会有副作用影响,也是导致昏迷的原因之一。”
周淮序:“别的原因呢?”
“压力过大,有抑郁情绪,加上长期失眠,这些是主要原因。”
苏执舟眼底有担心,也有意外,不禁苦笑道:
“看来明熙之前说得也没错,作为旁观者,我也只看见了昭昭轻松开心的一面,她把自己的负面情绪隐藏得很好。”
周淮序眸色深深,眼底暗流涌动,“抑郁?”
“抑郁情绪。”
苏执舟纠正道。
“没到抑郁症的程度,但还是要引起重视,好好休息调节。虽然我不知道昭昭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该怎么做,我相信你也有数。”
苏执舟说完,见周淮序不言不语,转身正要去忙,后者叫住他。
苏执舟回头,“还有事?”
周淮序:“明熙要我转达你,这段时间,在她联系你之前,不要再找她。”
苏执舟怔了怔,低低嗯了一声。
已是深夜,淅淅沥沥的雨水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只有檐头水偶尔滴落。
苏执舟脸色没什么变化,但摸出烟燃上的动作,足以昭示他此刻烦躁心情。
他递了一根给周淮序,后者拒绝了。
苏执舟嗤笑了一声,“你可真会变脸,前不久还跟个烟鬼一样,现在是又要和昭昭好了?打算‘改邪归正’?”
周淮序侧目睨了他一眼,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跟她没有不好过,只是暂时分开了一段时间而已。”
苏执舟挑眉,“你倒是挺会想,怎么,这回打算不择手段把人绑在身边了?”
周淮序没理会苏执舟这句。
倒是话锋一转,落在后者身上,“以前看你为了明熙,独守‘空闺’那么多年,我只觉得你脑子有点问题,但现在,我觉得你挺牛。”
苏执舟眯了眯眼。
周淮序:“竟然没把自己憋死。”
苏执舟:“……”
他就知道,这种时候,他这位好兄弟的嘴里,是绝对不可能吐的出来象牙的。
不过,话糙归话糙,周淮序的言外之意,苏执舟自然也不是听不懂。
烟滚进肺里,似乎能够暂时遗忘疼痛。
苏执舟:“在她心里,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我永远不会是第一位。”
接受这样的事实很难,但对苏执舟来说,明熙愿意对他袒露自己身份,已经足够让他等她,无论多久。
他没别的任何奢求,只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毫发无损地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