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边的地窖口,码得整整齐齐的白菜裹着湿泥,陶缸里的萝卜块浸在白盐中,咬一口脆生生的咸香漫开。诗诗抱着颗大白菜往树根跑,菜叶子扫过裤腿沾了薄土,仰头冲灵月喊:“灵月姐姐!立冬寒风染得虚空隙泛着青白,那晃悠的光里是不是藏着菜窖?你瞧里头码菜的影子,比咱家这窖还规整几分呢!”
灵月正低头往缸里撒盐,盐粒落在萝卜上沙沙作响,抬手往诗诗嘴里塞了块腌菜梗,指尖拂去她发间菜屑:“别又把白菜扔去当坐垫,去年霜降你丢的小枣罐,卡在菜窖顶梁上结了碎冰碴,害得丫蛋取菜时够着玩,摔进白菜堆里倒说比棉絮还软。”诗诗嚼着腌菜点头,脆爽回甘里藏着鲜,晃了晃怀里新腌的雪里蕻:“带这个去,里头若是有储菜人,配粥暖脾胃,说不定能换坛香透的酱菜,下饭能多吃三碗饭!”
苏砚扛着菜铲走来,铲头沾着新翻的窖土,往青白光里抛了颗白菜,没听见声响,反倒飘出缕腌芥菜的清香。丫蛋举着菜团子凑过来,一把将团子抛进去,青光“咔嚓”裂了道缝,滚出罐红似玛瑙的酸辣萝卜条,她夹起一根塞进嘴里,辣得直咂嘴:“比诗诗姐姐的腌菜梗还够味,开胃得很!”
书生蹲在菜缸边,用盐水调了颜料画冬储图,笔尖落下,画纸上的青白光里渐渐显出满窖鲜菜,有个影子码菜时没站稳,整摞白菜哗啦啦塌下来埋了半截腿,鼓着腮帮子扒菜的模样,竟和诗诗今早学码菜的样子一模一样。“这影子比先前的《霜降打枣图》多了烟火气,”书生举着画笑,“活像只拱了菜窖的小野猪。”
诗诗凑过来抢画,怀里白菜不慎滑落,菜汁洇得画纸青白颜料发皱,倒像给画中菜窖添了片新腌菜畦。她拍着手喊:“给里头菜缸多添些盐,腌到开春炒腊肉,一勺就能香掉魂!”
王掌柜推着竹篮来串门,篮里菜包褶子捏得像朵花,是用立冬新腌菜做的馅,透着咸香。菜包滚到青白光边,竟滋滋冒出丛蜡梅,花瓣黄如蜜蜡,精神得很,惹得他连声叹:“这虚空界的景致,倒比寻常冬景更有滋味。”
白老拄着拐杖慢悠悠走来,用杖头拨了拨蜡梅,缓缓道:“虚空界的立冬,把冬的扎实都腌进了菜缸,里头时间沉缓,一颗菜进去三日便能浸出三分咸。去年你丢的板栗,说不定早化成醇厚栗酱,才让这光里裹着浓醇香气。”说着往诗诗手里塞了块芝麻糖,诗诗顺手往青白光里一塞,糖块转瞬钻了进去,再抬手时,手里多了块菜香芝麻糖,咸甜交织,鲜得她直蹦。
“我要是进去待片刻,是不是能背回筐冻梨,从立冬吃到小雪?”诗诗扒着缝隙沿儿想往里钻,被灵月一把薅住后领,像拎着只偷菜的小獾子:“进去容易出来难,小心被寒气冻成冰疙瘩,到时候得扔多少芝麻糖,才能把你甜回来?”诗诗拍着胸脯保证:“我跟着菜香味认路,出来还能带新菜种,腌满缸脆生生的腌菜!”
铁手张捡了块小石子往光里扔,没听见声响,反倒飘出个陶制小菜坛,坛里装着撮迷你腌菜。诗诗一把抢过挂在腰间,蹦着喊:“我是虚空界的菜神,里头的菜窖都归我管!”苏砚笑着拉她:“再蹦就栽进光里,出来浑身沾着菜汁,活脱脱个会跑的咸菜坛子。”诗诗却笑得更欢:“成咸菜坛子才好,装满好腌菜,比吃菜包还过瘾!”
众人围着青白光说笑,冻红的手搓了又搓,笑声惊飞了蜡梅上的蜜蜂,有只蜜蜂落在光边,竟被染成了青白色,腿上沾着菜粉似的细沫,引得丫蛋拍手叫好:“虚空界的菜香蜂,真稀奇!”
日头渐渐偏西,青白光慢慢化作暖融融的米白色,像夕阳洒在雪地上。诗诗蹲在边上数着光里码菜的影子,灵月往缝隙里扔了把萝卜缨,丫蛋把菜铲靠在光边,铲影恰好落在画纸上的菜窖旁。书生举着画纸笑,纸上光里,两个诗诗隔着虚空递白菜,一个喊“这颗够瓷实”,一个应“再搬十棵”,似有清脆声响顺着寒风飘来。
灵月望着画纸忽然恍然,这虚空界哪里是冷飕飕的秘境,分明是把冬天的踏实藏进了菜缸里。里头的白菜和自家窖里的一样瓷实,里头的笑声和身边的一样温暖,连被菜堆埋住的狼狈,都裹着沁人的菜香。
只要这陶缸还在腌着冬菜,这青白光还在寒风里流转,众人仍守在窖边谈笑,这江湖里的虚空鲜菜,便永远储不完,这冬日里的暖,也永远散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