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景澄的手指还悬在半空,逆魂令的血光如蛛网般蔓延,那道擦过陆沉肩头的光痕正缓缓渗出暗红血珠。他站在高处,唇角微扬,像是早料到这一幕。
我没有动,掌心贴着陆沉后背,能感觉到他肌肉绷紧的震颤。那一刀虽未致命,却已伤及筋骨。我低头看他递来的残玉——断裂处参差,一半刻“镇魂”,另一半一个“绿”字歪斜嵌入裂纹。这不是伪造之物,三年前母亲亲手将这类信物分发给外门执事时,我曾亲眼见她用朱砂补过“绿”字的笔画缺口。
识海中镇魂令轻轻一震,一丝极淡的香气浮起——陈年柏枝混着灰烬的味道,是镇魂观冬日焚香时独有的气息。只有贴身佩戴满一年的香囊才会留下这种印记。
我信了。
手指收拢,将残玉攥进掌心,另一只手猛然掐住陆沉手臂:“若你是绿萝的人,就听我一句。”
他喘息粗重,点头。
我咬破指尖,在他横刀的刃面上画下一符。线条简拙,仅三折一线,却是镇魂观嫡传才知的引阳诀起手势。此符不显光、不燃火,全靠持刀者自身灵觉感应。若非同门,触之即反噬。
他瞳孔一缩,随即低喝一声,刀锋横扫而出。
嗡——
刀刃划破空气的刹那,金芒自符纹中迸发,前方两名扑来的暗卫胸口如遭重击,鬼气炸裂,身形倒飞出去,落地时已没了动静。
我眼神一凝。
这反应速度,绝非临时安插之人能做到。
南宫景澄终于变了脸色。他抬手欲再催令符,可陆沉已抢先一步踏前,将刀插进地面,双手结印于胸前。一道极薄的金光自他衣内泛出,短暂撑开了逆魂令的压制力场。
“快。”他喉咙里滚出一个字,“你只剩一次机会。”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袖中最后一道净灵火符还在,那是绿萝三年前塞进我包袱里的东西,她说:“有朝一日你走投无路,就点燃它。”那时我不懂,如今才明白,她早已预见我会落入王府,会面对这样的局。
我抽出符纸,贴于掌心。
镇魂令在我识海轰然震动,本源之力被强行抽引,经脉如被细针穿刺,冷汗顺着额角滑下。火符开始发烫,由赤转青,最终化作螺旋状的焰流缠绕手腕。
南宫景澄察觉不对,逆魂令猛然下压,剩余五名暗卫眼中红芒暴涨,齐步向前,形成半圆合围之势,空中鬼气凝成网状,封锁腾跃路线。
“你以为这点伎俩能伤到我?”他冷笑,“她的命,本就是我的祭品。”
话音未落,陆沉突然拔刀跃起,直冲左侧一名暗卫。那人本能举刀格挡,却被他硬生生撞开,阵型裂开一角。
他不是要杀敌,是要替我开出一条直线路径。
我抓住瞬间空隙,将掌心火符推向南宫景澄方向。青焰离手,如流星破夜,直击其胸前那层尚未完全凝聚的冥币屏障中枢。
轰!
火符命中,屏障剧烈震荡,外层冥币纷纷爆燃成灰,内层新补上的还未稳定,便被螺旋火焰钻透。一声闷响从屏障后传来,南宫景澄胸口衣袍炸裂,一道焦痕自锁骨向下延伸,渗出血丝。
他踉跄半步,第一次露出痛色。
可那眼神,依旧冰冷。
“好。”他抹去唇边血迹,竟笑了,“你终于肯认真打了。”
我站在原地,呼吸急促,四肢发软。火符耗尽我大半灵力,连站稳都需强撑。视线有些模糊,只能勉强看清他抬起手,逆魂令再次亮起,比之前更盛。
陆沉跌跪在我身侧,肩头血流不止。他抬头看我,声音沙哑:“符……还有吗?”
我摇头。
他闭了闭眼,忽然伸手,将我塞给他的残玉按进自己怀中。动作很慢,像是用尽了力气。
“告诉她……我没丢。”
我没答。此刻言语无用。
南宫景澄缓步走来,每一步落下,地面都微微震颤。他不再居高临下,而是亲自踏下树梢,站定在石台边缘。血瞳锁定我,手中令符缓缓旋转。
“你们以为,破一道屏障就能赢?”他轻声说,“我等这一天,比你想象得久得多。”
他抬手,逆魂令指向天空。
刹那间,四野寂静。
那些飘散在空中的血色冥币忽然静止,悬停不动,仿佛时间凝固。接着,一枚枚开始翻转,背面朝上——每一张上,竟都印着我的脸。
我心头一震。
那是无忧村百姓口中所说的“喜鹊衔冥币”,原来根本不是吉兆,而是献祭预告。我的面容被烙在冥币之上,意味着从那一刻起,我就已被选定为仪式核心。
“你的魂,早就该归位了。”他说。
我咬牙,试图调动最后一点灵力,可经脉干涸如枯井,镇魂令也陷入沉寂,无法再引动净灵火。
陆沉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压回地面。他单膝跪地,手指抠进泥土,仍试图举刀。
南宫景澄看都没看他,只盯着我:“现在,你还觉得她是为你好?那个叫绿萝的女人,不过是在拖延你的命运。”
我不说话。
可心里清楚,绿萝不会害我。她若真想让我死,当年就不会在我母亲死后冒死带走我,也不会在三年前悄悄送来这道火符。
她是在等我长大,等我能自己做出选择。
而现在,我选了。
我慢慢抬起手,将掌心残余的火种按向眉心。这是最后一次尝试,哪怕拼尽本源,也要在他完成仪式前打断一次。
陆沉忽然抬头,猛地扑向我前方。
南宫景澄出手了。
一道血光自逆魂令射出,快如闪电。
陆沉转身不及,只能以背相迎。
血光穿透他左肩,贯穿胸膛。
他整个人被钉在地上,却没有倒下,而是用刀撑住身体,硬生生挺直脊背。
“走不动了……”他喘着气,回头看了我一眼,“但还能站一会儿。”
我眼眶发热,却不敢流泪。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还站着,他就不会倒。
南宫景澄看着这一幕,忽然停下脚步。他盯着陆沉胸前的血洞,语气竟有一瞬迟疑:“你本不必死。只要你服从命令。”
陆沉咳出一口血,笑了一声:“命令……从来不是活着的理由。”
他抬起右手,沾血的手指在刀柄上划了一道。
刀身轻鸣,泛起一层极淡的金光。
那是镇魂观外门弟子临终誓守的标记——以血启符,宁碎不降。
我终于明白绿萝为何派他来。
不是为了救我脱险,而是为了告诉我:有人一直在等我醒来,有人从未背叛过镇魂二字。
我缓缓站直身体,尽管双腿颤抖,依旧一步步向前。
南宫景澄眯起眼:“你还想打?”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我不是为你而来。”
“我是为他们而战。”
话音落下,我将最后一丝灵力灌入识海,镇魂令剧烈震颤,竟自行浮现出一道古老符印——那是母亲临终前未能传完的禁术残篇,唯有继承者在绝境中才能触发。
火种复燃。
青焰重新缠绕掌心。
南宫景澄终于变了神色。
他抬手欲召冥币护体,可就在这时,陆沉猛然挥刀,将最后一道金光斩向地面。
轰!
裂缝蔓延,数张印着我面容的冥币被纯阳之力焚毁,仪式连接出现断点。
我抓住时机,掌心火球脱手而出,直击南宫景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