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雯雯踏出时空舱时，正值隋炀帝西巡的仪仗碾过洛阳街头。
她看着瘦弱的李世民被士兵推搡倒地，便以未来科技制造的“神药”救下他垂危的外甥女。
从此，她成为少年秦王唯一的师傅，传授他高等数学、孙子兵法、现代企业管理……
“殿下可知，暴政覆灭始于民心背离？”李世民眼中点燃火焰。
当杨广被困雁门关，解围恩人却是未来人的激光弩。
时空管理局突然召回肖雯雯：“你改变了历史进程！”
离开那夜，李世民攥着她的袖口：“师傅，您说的大唐盛世……孤必亲手创之！”
冰冷的金属气息无处不在，渗入每一次呼吸。时空管理局中央控制室的穹顶高得令人眩晕，无数悬浮的光屏无声流淌着来自不同时间节点的数据流，幽蓝色的光芒映照着下方穿着银灰色制服、神情专注的操作员们。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绝对的寂静，只有能量流经超导线路时发出的微弱嗡鸣，如同某种来自异次元的低语。
肖雯雯站在巨大的2489号时空跃迁舱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前臂植入式通讯器的光滑表面，一丝细微的电流感带来确认的回应。舱门厚重，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表面蚀刻着复杂的能量回路。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点陌生的、因未知而生的微小悸动。作为管理局最优秀的时空管理员之一，她经历过多次高危任务，但这次不同。目标是公元610年的隋帝国心脏——洛阳，目标人物，是那个注定将开创煌煌大唐的少年，李世民。权限等级：绝密。
“时空坐标锁定，公元610年，东都洛阳，外郭城南。”一个毫无感情波动的合成音在控制室上空响起，清晰地穿透背景的低鸣，“环境扫描完成，大气成分、微生物群落、基础物理参数符合预设阈值。跃迁倒计时：十、九、八……”
“雯雯，”导师陈博士的声音通过植入芯片直接在肖雯雯脑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记住操作手册第三条：最高限度观察，最低限度干涉。你的任务是建立‘隐龙档案’，评估其早期潜力与思想倾向，仅此而已。任何可能扰动历史主干的行为，都将触发最高警报。李世民身边任何微小的涟漪，都可能在未来掀起颠覆性的巨浪。务必谨慎！”
“明白，陈博士。隐龙档案，观察优先。”肖雯雯在心中默念，声音通过神经链接清晰传递回去。
“……三、二、一。时空锚定释放，跃迁启动。”
嗡——！
2489号时空舱内部瞬间被纯粹、炽烈的幽蓝色光芒彻底吞没。那光线仿佛具有实质的穿透力，肖雯雯感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粒子都在高频震颤，被强行拉扯、分解，又在另一个维度瞬间重组。意识仿佛被投入湍急的时间之河，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景象扑面而来：巍峨的宫阙轰然坍塌，又瞬间重建；战旗烈烈飘扬，转瞬化作尘埃；陌生的面孔带着或狂喜或悲恸的表情一闪而过……剧烈的撕扯感让她本能地封闭了视觉感知，仅依靠植入体的基础空间定位维持方位认知。
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一股陌生的气味已然霸道地钻入鼻腔。那是尘土被千万双脚反复踏碎后的干燥粉末感，混合着牲畜粪便蒸腾出的浓重腥臊，以及一种长久积累、深入骨髓的、属于庞大人口聚集地的、浑浊的汗垢与油脂的气息。紧接着，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她。
鼎沸的人声铺天盖地，尖锐的呼喝、惶恐的低语、孩童受惊的啼哭、粗糙的吆喝……无数声音汇聚成一片混沌的海洋。其中，一种沉重而有节奏的轰鸣格外清晰，像是巨大的车轮碾压着并不平整的夯土地面，伴随着金属甲片互相撞击的冰冷铿锵。地面在每一次车轮碾过时都轻微地震颤。
肖雯雯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双眼。
宏伟，是她大脑检索到的第一个词。
眼前是宽阔得惊人的街道，由巨大的石板铺就，却早已被经年的污垢覆盖，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灰黑色。街道两侧，是高耸、连绵的夯土墙垣，上面覆盖着乌黑的瓦片，构筑出洛阳外郭城令人窒息的庞大规模。视线所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男女老少，衣衫各异，有粗布短褐的平民，也有衣着稍显体面的商人，此刻都如同被驱赶的羊群，被强横的力量推搡着，密集地跪伏在街道两侧，额头死死抵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不敢抬起分毫。那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形成一片凝固压抑的灰色浪潮。
一队队披挂黑色皮革镶铁片札甲、手持长槊的骁果军士兵，如同钢铁荆棘组成的栅栏，粗暴地封锁着街道。他们面容冷硬如铁，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匍匐的人潮，手中的长槊毫不留情地戳打着任何敢于稍微抬头或动作稍慢的倒霉鬼，留下一片压抑的痛呼和恐惧的颤抖。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与混乱之上，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视野尽头，皇家仪仗正以一种近乎炫耀毁灭力量的傲慢碾过街道。数十辆装饰着金玉、雕刻着繁复龙纹的巨大车辇，由十八匹乃至更多的纯色骏马牵引，车轮包裹着厚厚的皮革以减轻震动。身着华丽锦袍、面敷厚粉的内侍和宫娥簇拥在车辇周围，步履僵硬。车辇后方，是浩浩荡荡的禁军骑兵方阵，骑手与战马皆披挂精良甲胄，戈矛如林，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队伍行进缓慢，沉重得像是移动的山峦，每一寸移动都散发着无上的威权和对这片土地及其子民的无情碾压感。
肖雯雯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越过层层叠叠跪伏的人头和晃动的长槊，精准地捕捉到了目标区域。
离她藏身的巷口不远，靠近街边内侧位置。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还算整洁的靛蓝色圆领袍衫的少年，正被两个如狼似虎的骁果军士兵凶狠地按压着肩膀，强迫他下跪。少年身形略显单薄，但腰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倔强的青竹，正拼尽全力对抗着那两只铁钳般的大手。他清俊的脸庞绷得紧紧的，薄唇紧抿，鼻梁高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正熊熊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却又被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压制。那眼神深处，不甘如同滚烫的熔岩，锐利如出鞘的雏刃，死死盯住那碾压而来的皇家车驾，仿佛要将它刺穿。
是他！档案影像中的面容在这一刻与现实重叠。李世民！
就在这时，一个细微的、几乎被淹没在宏大噪音中的啜泣声钻入肖雯雯的耳中。声音来自少年身后侧下方。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蜷缩在人群中，似乎是被这恐怖的场面吓坏了，小小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紧紧揪着旁边一个老妇人破旧的衣角。混乱中，不知是被谁踩踏推挤，还是被士兵粗暴的长槊波及，她瘦小的身体猛地向前扑倒，恰好摔在那少年李世民竭力抗拒下跪的方向！
变故陡生！
李世民眼中那屈辱的火焰瞬间被惊骇取代。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侧身，试图用自己尚未完全被按倒的身体挡住砸向小女孩的木槊！然而他自身的抵抗本就牵制了士兵大部分力量，这突兀的、不合规矩的“反抗”动作，瞬间激怒了控制他的士兵。
“小畜生找死！”左侧那个满脸横肉的士兵暴喝一声，眼中凶光毕露，抬脚就朝李世民因侧身而暴露的腰肋猛踹过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让人心头一紧。少年闷哼一声，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抵抗的力量瞬间瓦解，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重重踹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街边坚硬的夯土墙垛上，发出一声钝响。灰尘簌簌落下。他蜷缩在地，痛苦地弓起身体，剧烈咳嗽，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刺目的殷红。
“二郎！”老妇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顾一切地想扑过去，却被身边的士兵一槊杆砸在肩膀上，痛呼着跌倒。
而那个被李世民挡了一下的小女孩，虽然避开了致命的槊尖，但也被混乱波及摔倒，额头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鲜血顿时蜿蜒而下，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她似乎摔懵了，躺在地上，小小的身体微微抽搐，竟连哭都哭不出声了，脸色迅速变得灰败，瞳孔开始涣散。生死只在须臾！
混乱发生在俯仰之间，仪仗的轰鸣声浪足以掩盖此地的微小动静。肖雯雯瞳孔骤缩。目标重伤濒死！目标关联人物（小女孩）生命体征急速衰竭！观察模式瞬间被撕裂。冰冷的逻辑指令与眼前鲜活生命的消逝激烈碰撞。
“哔——哔——生命体征极速衰竭！目标关联人物濒死警告！”冰冷的电子警报声如同钢针，骤然刺入肖雯雯的脑海，来自她植入式生命扫描系统的反馈冰冷而急促。
干预？最高禁令如同一道冰冷的铁幕横亘在四维之中。不干预？那个小女孩眼中的光正在熄灭，而她，是能阻止这一切的唯一变量！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肖雯雯眼角的余光掠过李世民蜷缩的身影，他嘴角的血渍刺眼夺目，那双因剧痛而紧闭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而那个小女孩，小小的身体微微抽搐，生命的气息正如同指间沙般快速流逝。
“启动紧急事件处理协议Alpha！优先级：生命体征维持！”肖雯雯的声音在意识链接中斩钉截铁，下达指令的同时，她的身体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的阴影中无声滑出，借着人群混乱和士兵注意力被庞大仪仗吸引的瞬间，灵活地避开了几道外围警戒的目光。
靴底落在干燥的浮土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快速绕过几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躯体，手腕一翻，纳米机器人已经悄然连接了植入体核心。一枚小巧的、形如扁平胶囊的物体无声地滑入她的掌心。那是时空管理局标准急救包里的“仿生愈合凝胶”——一种能在极短时间内高效止血、诱导组织再生并制造轻微麻痹效果以缓解剧痛的神奇物质。它的外形被设计得尽可能不起眼，像一枚稍大的蜡丸。
就在那个踹倒李世民的士兵狞笑着，再次举起长槊，似乎要彻底结束这场“反抗”闹剧，槊尖即将刺向蜷缩在地的少年时——
“军爷且慢！”一个清越、冷静，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女声响了起来。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盖过了附近的喧嚣，清晰地传入那几个士兵和周围惊恐人群的耳中。士兵的动作猛地一顿，惊疑不定地转过头。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葛衣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穿过人群，站在了他们几步之外。她身形挺拔，虽然衣着普通甚至有些破旧，脸上也沾染了些许尘土，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寒潭映月，没有丝毫寻常妇人应有的怯懦或慌乱。她的姿态沉稳如山，无形中散发出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
士兵的警惕骤然提升，长槊瞬间转向，锋利的槊尖直指肖雯雯：“哪来的刁妇！敢阻挠军务？滚开！”
肖雯雯对那近在咫尺、泛着寒光的凶器视若无睹。她稳稳地站着，目光飞快地扫过地上气息奄奄的小女孩和李世民，声音依旧保持着那份奇异的镇定：“军爷息怒。小妇人粗通些乡野偏方，略识草药之理。这女娃娃伤在头颅，血流不止，若再不救治，恐有性命之忧。此乃天子脚下，圣人仪驾当前，若见血光横死，岂非冲撞？小妇人斗胆，恳请军爷高抬贵手，容我救她一救。”
她一边快速说着，一边从怀里（实际上是纳米空间折叠点）取出那枚看似寻常的“蜡丸”，动作从容不迫，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此乃家传止血安神的药丸，见效甚快。若救不得，小妇人甘愿领罪。”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小女孩伤势的严重性（头颅受创），又巧妙地利用了士兵对“冲撞御驾”的天然恐惧（尤其是在皇帝巡幸的敏感时刻），最后抛出“见效快”的诱饵和自己的担保。几个士兵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凶悍之色稍退，但疑虑并未消除。
“放屁！什么狗屁药丸！老子看你是想耍花样！”踹人的士兵依旧暴躁，但槊尖稍微偏离了肖雯雯的要害。
肖雯雯不再多言，直接行动。她快步走到小女孩身边，无视士兵警惕的目光，动作轻柔却极其迅速。她撬开小女孩紧闭的牙关，将那颗“蜡丸”塞进她口中。蜡丸入口即化，一股极其微弱的生物电流随之扩散开来。
紧接着，肖雯雯伸出双手，看似在小女孩额头伤口附近按压止血，实则在伤口血肉模糊的掩盖下，指尖极快地掠过，将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纳米级别促愈因子精准地植入受损的毛细血管和组织。同时，她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另一枚同样的“蜡丸”快速塞进了刚刚挣扎着抬起头、正惊愕地望着她的李世民手中，并用眼神示意他吞下。
指尖触碰到少年冰凉沾血的手掌时，肖雯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掌心的薄茧和他身体的轻微颤抖。
奇迹，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
小女孩额头上那狰狞的伤口，涌出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止住！并非完全凝固，而是渗出量急剧减少。更令人震惊的是，她那灰败如死人的脸色，竟在短短几次呼吸之间，褪去了死亡的青灰，重新透出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血色！原本涣散空洞的眼瞳，也开始艰难地聚焦，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随即，一阵微弱但清晰的啼哭声终于从她口中溢了出来。
“呜……阿婆……”她本能地呼唤着。
寂静。
刚才还充斥着粗鲁呵斥和压抑抽泣的小片区域，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那几个骁果军士兵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呼……”肖雯雯适时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种疲惫和放下心来的神情，仿佛这真的是她那“家传药丸”的功效。她轻轻拂开小女孩额前被血黏住的乱发，露出那片已经开始迅速凝结、收口的伤口，对士兵道：“军爷，您看，血止住了，命算是暂时保住了。孩子太小，还需尽快带回家静养。”
士兵们张了张嘴，看看地上脸色明显好转、发出哭声的小孙女，又看看肖雯雯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再看看远处依旧缓慢移动、并未注意到这边小小插曲的皇家仪仗。领头那个踹人的士兵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最终烦躁地一挥手：“哼！邪门玩意儿……晦气！滚滚滚！都给老子滚远点！别在这儿碍眼！”
危机暂时解除。
肖雯雯立刻示意旁边吓得瘫软的老妇人。老妇人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扑过来，一把抱起还在抽泣的小孙女，如同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菩萨显灵……多谢娘子……多谢娘子……”一边紧紧抱着孩子，一边艰难地伸手想去搀扶旁边的李世民。
李世民此刻也已挣扎着半坐起来。他脸色依旧苍白，但胸口剧烈的起伏已经平缓了许多，嘴角的血迹未干。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穿透迷雾的利剑，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锁定在肖雯雯身上。震惊、探究、深深的困惑，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在那双年轻却已显深邃的眸子里交织翻滚。他紧紧握着拳，手心里还残留着那颗“蜡丸”带来的奇异暖流和迅速缓解肋部剧痛的麻痹感。他没有立刻去搭老妇人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肖雯雯。
肖雯雯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她微微俯身，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入李世民耳中：“小郎君伤势如何？此地不宜久留。”她伸出手，动作沉稳有力，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少年略显冰凉的手臂，帮助他站起。指尖传来他肌肉瞬间的紧绷，那是少年人的戒备，也是那份深植于骨子里的骄傲。
“多…多谢娘子救命之恩。”李世民借力站起，肋下的剧痛在药效下已化为沉闷的钝感，他强忍着，声音因疼痛和不适而略显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有力。那双眼睛里的探究几乎化为实质，“娘子医术通神，世民生平仅见。不知娘子高姓？何方人士？这……这药……”他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那一点点融化后残留的无色痕迹，目光锐利地望向肖雯雯。
肖雯雯扶着他和老妇人，一边快步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向着远离主街、更为偏僻混乱的坊市巷弄深处走去，一边迅速编织着身份。她的声音在喧嚣的余波中显得异常冷静：“妾身肖雯雯，山野粗陋之人，不值一提。祖上几代行医采药，偶然得了个偏方罢了。”她顿了顿，迎着李世民那毫不掩饰的、近乎穿透性的审视目光，补充道，“家师孙思邈云游四方，曾于终南山药王洞修道炼丹，小女子有幸随侍过一段时日，略得皮毛。”
孙思邈！这个名字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李世民眼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济世名医、活神仙、着述《千金方》……关于这位神秘人物的传说在民间乃至贵族圈中流传甚广。眼前的女子，竟与这等人物有关联？她那匪夷所思的“神药”，若说是孙神仙秘传，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震惊之后，是更深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女子，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李世民紧紧抿着唇，不再追问，只是默默记下了“肖雯雯”这个名字和“孙思邈”这三个字。任由肖雯雯和老妇人搀扶着，拐入了一条污水横流、弥漫着刺鼻气味的深巷，将身后皇家仪仗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和骁果军的凶狠目光彻底隔绝。
低矮、歪斜的夯土墙围出狭窄的院门，门板是用几块朽木勉强拼凑而成，缝隙大得能伸进手指。推开时，刺耳的吱呀声如同垂死之人的呻吟。老妇人抱着刚刚捡回一条命、此刻又昏睡过去的小孙女，步履蹒跚地领着肖雯雯和李世民走进这个小小的院落。
院子不过几步见方，地面坑洼泥泞，堆满了柴草、破陶罐和一些分辨不清用途的杂物。角落里用茅草搭着一个摇摇欲坠的鸡窝，几只瘦骨嶙峋的鸡正无精打采地刨着土。唯一能住人的，是紧挨着院墙搭建的两间极其低矮的土坯房，墙壁上布满雨水冲刷的沟壑和修补的痕迹，覆盖的茅草顶棚稀薄得几乎能看到天光。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粪便、潮湿霉变和草药苦涩的混合气味，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恩……恩人娘子，”老妇人小心翼翼地将孙女放在里屋铺着薄薄一层稻草的土炕上，盖上一块洗得发硬、打满补丁的粗布被子，这才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交织着感激、惶恐和深重的愁苦，“老婆子……老婆子实在没什么能报答您的……家里就剩下这点粗茶……”她局促不安地搓着手，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灶台和破败的家什，声音哽咽，“今日若非娘子大恩，老婆子和这小孙女，还有……还有二郎君，怕是……”后面的话被压抑的抽泣淹没。
李世民靠坐在门槛旁一块还算干净的青石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明显恢复了不少。他听着老妇人的话，眉头紧紧锁起，目光扫过这破败得令人心酸的院落，眼中翻涌着怒火与无力感。他看向肖雯雯，深吸一口气，强撑着想要站起行礼：“肖娘子救命之恩，世民没齿难忘！只是……”他环顾四周，语气带着深切的无奈，“此地贫寒至此，连累娘子暂避于此，世民实在愧赧。待我伤好一些，定当安排娘子至安全妥当之处……”
“小郎君不必多礼。”肖雯雯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泓深潭，没有丝毫嫌弃或不适。她走到土炕边，伸手轻轻搭在小女孩纤细的手腕上，指尖看似诊脉，实则在植入体的扫描下，确认小女孩颅内轻微出血已被纳米因子稳定吸收，生命体征平稳。“孩子已无大碍，安心静养几日即可。”她收回手，目光转向李世民，“你的伤势需要静养几日。此地……”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与李世民对视，“虽陋，却安。非常之时，安全胜过浮华。”
她的镇定自若，她对这彻骨贫寒的坦然接受，甚至她话语中对“安全”的强调，都像一块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了李世民的目光。这个女子身上，有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磐石般的气质。
“娘子……当真不嫌弃？”老妇人依旧惴惴不安。
肖雯雯微微一笑，那笑容冲淡了她眉眼间的锐利，添了几分温和：“阿婆言重了。吾辈行医，入深山，宿破庙，皆是寻常。此地能遮风雨，已是甚好。”她语气自然得仿佛这就是她的日常。
李世民眼中的探究更深了。他不再坚持，沉默地点点头，身体微微放松，靠回冰冷的石壁。肋下的钝痛提醒着他刚才的惊险，更提醒着他眼前这个自称肖雯雯的女子的神秘莫测。那枚“药丸”带来的奇迹般的恢复速度，绝非寻常医者所能拥有。她究竟是什么人？孙思邈的弟子？为何会出现在洛阳，又偏偏在那种时刻出手救下他们？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心中翻滚。他闭上眼，竭力平复气息，将所有的震惊和疑问暂时压下。无论她是谁，救命之恩是实实在在的。而且，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女子，或许并非偶然出现在他的命运轨迹之中。
简陋的土炕上，小女孩在昏睡中发出一声不安的呓语。老妇人赶忙过去轻轻拍抚。肖雯雯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似乎落在小女孩身上，思绪却早已越过这低矮的茅檐，投向此刻必然已经察觉异常、正在扫描历史数据流的时空管理局中央数据库。植入体内的微型警报器毫无动静，如同蛰伏的毒蛇。但这沉默本身，反而更令人心惊。
阳光艰难地挤过窄小的、糊着发黄油纸的窗户格子，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投下几块黯淡的光斑。灶膛里的火早就熄了，只有缕缕青烟带着草木灰的气味弥散在狭小闷热的土屋里。老妇人抱着刚刚喝完一碗稀薄米汤的小孙女，蜷缩在土炕一角，疲惫和惊吓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此刻已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李世民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泥墙，屈着一条腿坐在墙根下。肋下的疼痛在药效作用下已化为一种深沉的酸胀感，不再尖锐。他手里捻着一截枯草，目光却如同实质的探针，紧紧锁定着坐在他对面一块矮木墩上的肖雯雯。她的姿态依旧挺拔，即使在如此逼仄污浊的环境里，也如同松柏立于乱石之中。那份沉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肖娘子，”他终于开口，声音因为持续的沉默和身体的虚弱而显得有些沙哑，但其中的郑重不容置疑，“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世民虽身无长物，但此恩必不敢忘。”他微微停顿，年轻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只是……世民心中有惑，不知当问否？”
肖雯雯抬起眼，迎上他锐利如鹰的目光。她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少年眼中燃烧的不仅是感激，更有一种对未知力量的强烈渴求和对她身份的不解。她轻轻颔首：“小郎君但说无妨。”
“娘子的药……”李世民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空空，但那残留的奇异暖流仿佛仍在，“见效之速，效力之奇，世民闻所未闻。便是宫中御医，恐怕也难及万一。”他紧紧盯着肖雯雯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任何一丝一毫的心绪波动，“娘子说是孙神医所传秘方？请恕世民孤陋，从未听闻神医有此等……近乎仙家手段的灵药。”他刻意加重了“仙家”二字，试探的意味昭然若揭。
肖雯雯神色不变。植入体内的语言逻辑辅助模块高速运作，筛选着最符合时代认知又留有解释余地的措辞。
“孙师之学，博大精深，岂是我等凡俗能窥其全貌？”她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敬仰，“此药名为‘续脉生机散’，乃家师倾数十年心血，采终南山深处九种奇珍异草之精粹，辅以特殊丹鼎火候炼制而成，药性极其霸道而温和，非濒死之症不可轻用。炼制不易，存世极少。”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李世民依旧苍白的脸上，“今日见小郎君与小女娃伤势危重，不忍见死不救，才斗胆献出此药。若论及寻常医理，自然还是望闻问切、汤剂调和为正道。”
这番解释引经据典，提及了令人敬畏的孙思邈和神秘莫测的炼丹术，将药物的奇效归结于材料珍稀和炼制艰难，既抬高了“老师”的地位，又巧妙地避开了“仙术”的直接指控，还隐含了“药物珍贵，不可滥用”的信息。
李世民的眉头并未舒展。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丹鼎火候”这个充满道门色彩的字眼，这与他心中某些隐秘的猜测似乎隐隐相合。但他并未穷追猛打，而是话锋一转，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娘子今日出手，迅疾如雷，胆魄过人。面对凶悍军士，竟能……面不改色？”他回想起巷口那一幕，肖雯雯面对滴血的槊尖时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绝非普通山野妇人所能拥有。
肖雯雯眼神微动。看来不只是药物，她的反应也成了疑点。
“家师常云，医者父母心，胆气亦需壮。”她语气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道理，“山林采药，毒蛇猛兽出没无常；行医四方，更难免遭遇疾厄险阻。若无几分胆魄护持，何以济世救人？今日之事，情急救人，一时鲁莽冲撞了军爷，此刻想来，仍是心有余悸。”她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后怕的神情，巧妙地将其归因于医者的本能和救人后的自然反应。
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再次堵住了李世民的追问。他沉默下来，手中的枯草被无意识地捻成了碎末。眼前的女子，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每当你以为触及了她的边界，却发现那只是水面微澜。她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却又处处透着难以言说的神秘。孙思邈的弟子？或许。但仅仅是弟子吗？李世民心中的疑云非但未散，反而更加浓厚。
他不再追问身份，目光却转向了窗外。狭窄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对面同样低矮破败的土墙一角，和一小块被高墙分割得支离破碎的灰蒙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