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大宝金丹之力席卷天地的同一时刻。
万里之外的无垠大海上,一艘造型奇特的海船正乘风破浪。
幽界的浅层,两团柔和的光体如同无形的游鱼,正惬意地在空中飞翔。
“哇!真的在飞!”
法尔纳塞的光体发出一阵惊叹,这是她第一次神魂离体,体验如此奇妙的感觉。几天前,她连用灵力构想一颗苹果都费劲,但现在,她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从未如此亲近。
“我好像……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情了。”法尔纳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满足,“就是照顾好大家。”
旁边,小魔女的光体闪了闪,算是回应。
“我以前只觉得老师和灵树森林才是我的世界。”小魔女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人类野蛮又肮脏,外面的世界与我无关。可是,和你们在一起旅行之后……”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原来人类……也可以这么温暖,能让我觉得安心。”
法尔纳塞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真诚,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她们的视线穿过幽界的帷幕,落在了下方的甲板上。
船头,一道魁梧的身影静立如山。
是格斯。
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身上那股仿佛要凝成实质的磅礴气血,就如同一座无形的烘炉,炙烤着周遭的一切。海风吹动他黑色的短发,却吹不动他钢铁般的身躯。
“好……好惊人的压迫感。”法尔纳塞的光体都为之震颤,“他明明只是站在那里。”
“那是体修者的气血之力。”小魔女解释道,“格斯先生的《强身健体三十二式》已经登堂入室,他的身外化身‘狂之铠甲’也已能收放自如。现在,寻常妖邪甚至不敢靠近他周身百丈。”
话音刚落,下方的海面“噗”地一声钻出一道黑影。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形如恶犬的巨兽,正是格斯的身外化身所化的黑犬。它嘴里还叼着一条比它身体还长一截的怪鱼,鱼尾还在徒劳地甩动着。
黑犬欢快地将大鱼甩到格斯脚边,然后用大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像是在邀功。
格斯低下头,伸手在那狰狞的狗头上揉了揉,眼中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平静。
然而就在下一刻。
格斯抚摸黑犬的动作猛地一顿。
罗德里克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声音洪亮。
“嗨!格斯老大!海风吹多了对伤口可不好!”
格斯头也没回,目光依旧锁定在远处的某个船舱门上,声音低沉。
“叫我格斯。”
“行,那你也叫我罗德里克。”罗德里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立刻就明白了,“哦——原来是在盯梢高先生啊。也是,那家伙神神秘秘的,是得看紧点。”
就在这时,那只漆黑如墨的巨犬,格斯的身外化身,忽然像只发现了新玩具的猫,压低身子,屁股一撅一撅地对着栏杆上的一只海鸟。
下一秒,它猛地扑了出去。
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海鸟振翅飞走,留下黑犬一头撞在栏杆上,委屈地呜咽一声,用大脑袋蹭了蹭格斯的腿。
“噗……”罗德里克忍不住笑出声,“你这……身外化身,还会抓鸟的?我航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地狱恶犬跟猫似的。”
格斯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低头,在那颗狰狞的狗头上揉了揉。
另一边船舱内。
法尔纳塞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神魂归体的瞬间,世界的厚重感重新压回身上。飞翔的轻盈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法尔纳塞小姐,你还好吧?”小魔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也刚刚睁眼。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塞尔比高一脸紧张地冲了进来,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小姐!”
看清房内只是两个女孩安然无恙地坐在床上,塞尔比高愣在原地,表情有些尴尬。
“我……我听到响动。”
法尔纳塞还有些恍惚,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塞尔比高,只是……做了个会飞的梦。”
塞尔比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小魔女看着法尔纳塞失落的样子,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甲板上那个如山般的身影。
那份与她们的轻盈截然相反的,无尽的沉重。
夜深了。
船舱里,只有一盏油灯在摇曳。
格斯赤着上身,背对着小魔女,视线落在角落里那副狰狞的钢铁义肢上。
有时候,他甚至会忘记那东西的存在。
忘记自己早已失去了左手。
那不是手臂,只是一个为了轰烂敌人而装上的铁块。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空空如也的左手手腕,那里的皮肤粗糙,伤疤盘结,像是在提醒他,失去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再变回原样。
小魔女蘸着特制的墨水,在他的烙印上描绘着守护的符文。
她的手指很轻,划过他宽阔厚实的脊背。
当指尖触碰到一道狰狞的旧伤疤时,小魔女的动作猛地一顿。
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混杂着灼热的剧痛和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刷着她的神魂!
是幽体重叠的后遗症。
她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听到了无数亡魂的哀嚎,感受到了那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刺骨冰寒。
格斯背上的每一道伤疤,都像是一扇通往地狱的门,里面封印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小魔女的呼吸一滞,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死死抓住的,就是这个背。
当时只觉得滚烫而厚实,是绝境中唯一的依靠。
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抓住的,是一个男人用血肉之躯扛起的一整个地狱。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笔尖的符文也画歪了。
“好了吗?”
格斯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将她从那恐怖的感官风暴中拉了出来。
小魔女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又看了看身前那座巍然不动的“山”,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滴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滑落,砸在她自己的手背上。
这不是她的眼泪。
这滴泪,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悲伤,仿佛是这个从不哭泣的男人,替他自己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