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头的恐慌,在黎明时分达到了顶点。
东门外,“落雁坡”上,南平军的疑兵依计而行。
数以千计的旗帜被竖起,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远远望去,仿佛有数万大军云集。
士卒们敲击盾牌,摇动树枝,发出震天的呐喊,做出随时准备攻城的姿态。
守城的王偏将和那五千老弱残兵,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东门这“主力”牢牢吸引。弓箭手紧张地搭箭上弦,滚木礌石被堆上垛口,金汁在锅里翻滚冒泡,每个人都死死盯着东门外那看似无边无际的“敌军”,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王爷很快就会回师救援!”王偏将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稳定军心,但那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不断派人向王宫求救,请求增援,却不知王宫内的老王妃早已自身难保,只会重复着“顶住”、“等待救援”这些苍白无力的命令。
就在东门守军精神紧绷到极致之时,真正的杀机,却在西门悄然降临。
西门,因其并非通往主要威胁方向,且地势相对平缓,守备一向是四门中最弱的。
此刻,大部分兵力又被抽调到东门应对“主力”,西门城楼上只剩下寥寥数百名昏昏欲睡、士气低落到极点的老卒。
刘珩亲率一万南平精锐,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青竹涧”预设的攻击位置。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东门疑兵吸引住绝大部分守军注意力的那一刻。
“王爷,东门守军已被完全吸引,旗号混乱,调动频繁!”一名斥候匍匐过来,低声禀报。
刘珩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拔出佩剑,向前一挥!
“攻城!目标西门!先登城者,赏千金,官升三级!杀——!”
“杀——!”
压抑已久的怒吼如同火山喷发,一万养精蓄锐已久的南平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流,从青竹涧中猛扑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看似防备松懈的西门!
城头上,那几百名老卒被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喊杀声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惊恐地看着潮水般涌来的敌军,看着那明晃晃的刀枪和狰狞的面孔,许多人甚至忘了拉弓射箭,忘了敲响警钟。
“敌……敌袭!西门敌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发出凄厉的尖叫。
然而,太迟了!
数十架简易云梯几乎在瞬间就被架上了城墙,悍勇的南平士卒口衔利刃,手脚并用,如同猿猴般向上攀爬。城头零星的箭矢和石块,根本无法阻挡这汹涌的攻势。
“快!快放箭!扔石头!”一名守军小校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却被一支从下方射来的精准利箭贯穿了咽喉,瞪大着眼睛栽下城头。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西门守军中蔓延。
有人试图抵抗,更多的人则是掉头就跑,只想远离这死亡的边缘。
“城门!快守住城门!”王偏将接到西门告急的消息,差点晕厥过去,声嘶力竭地命令分兵救援。
但东门的“敌军”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呐喊声更加震天动地,佯攻变得更加逼真,使得东门守军根本不敢轻易调动。
内外交困,首尾难顾!
失去了有效指挥和足够兵力的西门,在南平军不顾一切的猛攻下,仅仅支撑了不到半个时辰!
“轰隆!”
一声巨响,西门那并不算特别坚固的城门,在被集中火力的撞木连续撞击后,轰然洞开!
“城门破了!杀进去!”冲在最前面的南平将领发出兴奋的咆哮。
“完了……全完了……”站在东门城楼上的王偏将,看着远处西门方向升起的南平王旗帜,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面如死灰,手中战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知道,成都,完了。
城破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全城。
守军彻底崩溃,丢下武器,四散奔逃。一些机灵的士兵甚至开始脱下号衣,混入惊恐的百姓之中。
王宫内的侍卫、宫女更是乱作一团,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老王妃听到城破的消息,直接两眼一翻,晕死过去。心腹嬷嬷和内侍们七手八脚地试图将她唤醒,或是寻找藏身之处,或是准备仓皇出逃,整个王宫陷入了极致的混乱。
刘珩骑着高头大马,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踏过洞开的西门,踏进了这座本该属于他的王城。
街道两旁的百姓惊恐地关闭门窗,从缝隙中偷偷打量着这支入城的军队和那位传说中的三王子。
刘珩的目光扫过熟悉的街景,心中百感交集,有夺回故地的激动,更有压抑了十几年的仇恨在熊熊燃烧。他没有丝毫耽搁,马鞭直指城市中心那座最为宏伟的建筑——
“目标,蜀王宫!活捉老妖妇!凡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遵命!”
南平军队如同梳子般散开,一部分控制街道要冲,维持秩序(主要是防止有人趁火打劫或组织反抗),主力则直扑王宫。
王宫的抵抗微乎其微。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侍卫,此刻早已逃散大半,剩下的也大多跪地请降。南平军几乎兵不血刃地便冲入了王宫深处。
在一间奢华却凌乱不堪的寝宫内,刘珩终于找到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身影。
老王妃刚刚被嬷嬷用冷水泼醒,头发散乱,凤冠歪斜,华丽的宫装上沾满了水渍和灰尘。
她看着大步走入、一身戎装、眼神冰冷的刘珩,如同见到了索命的阎罗,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
“不!不要过来!你这个庶出的贱种!你敢动哀家!璋儿不会放过你的!”老王妃色厉内荏地尖叫着,试图用往日的威仪吓退对方。
刘珩一步步走上前,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钉在老王妃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老妖妇!”刘珩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当年你将我母妃逼死!害我远走南平,这些年,你和你那野种儿子在成都作威作福,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你……你胡说!哀家没有!”老王妃尖声否认,眼神慌乱。
“没有?”刘珩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帛书,狠狠摔在老王妃面前,“这是当年替你下毒的那个御医,临死前的血书!还有你勾结外臣、残害忠良的证据!你真以为,能瞒天过海一辈子吗?!”
老王妃看着那卷帛书,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刘珩不再看她那令人作呕的丑态,对左右下令:“将她拿下!严加看管!待本王处理完琐事,再与她慢慢清算这十几年的血债!”
“是!”如狼似虎的士兵上前,将瘫软如泥、彻底崩溃的老王妃拖了下去。
刘珩走出寝宫,站在王宫最高的台阶上,俯瞰着这座刚刚易主的城池。阳光刺破云层,照耀在城中刚刚升起的南平王旗帜上。
成都,终于回到了它真正的主人手中。
然而,刘珩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大仇得报的释然和一丝疲惫。
他知道,攻下成都只是第一步。大哥刘璋的主力尚在,阆中那边的战事也未分胜负。蜀地的未来,依旧扑朔迷离。
但无论如何,他迈出了这最关键的一步。
“传令下去,肃清残敌,安抚百姓,张贴安民告示!另,派快马,将捷报送往阆中,告知李布政使与郭先生……”刘珩深吸一口气,下达着命令。
只是,在他派出信使的同时,一名成都王府蓄养的、忠于大王子的死士,也趁着城破时的混乱,带着老王妃最后的血书求救信,侥幸溜出了成都,亡命般向着阆中前线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