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浪里颠了快两个小时，风才渐渐小下来。苏逸一直握着方向盘，手背上的青筋时不时跳一下。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前方灰蒙蒙的海面，偶尔低头看一眼胸口。
那里还热着。
陈梦瑶坐在船尾，抱着背包，衣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她抬头看了看天，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一点惨白的日光。
“快到了。”她说。
苏逸嗯了一声，把油门收了一点。远处海岸线慢慢浮现出来，一片低矮的石头房子挤在山脚底下，像是被人随手扔在雪地里的积木。
船靠岸时，水已经浅得能看见底下的碎石。苏逸先跳下去，水漫到膝盖，凉得刺骨。他转过身，伸手把陈梦瑶拉了下来。她的鞋一碰地就陷进泥里，差点摔。
“这地方真够呛。”她甩了甩鞋上的泥。
“比岛上强。”苏逸回头看了眼海面，“至少没人追。”
他们沿着一条土路往镇子走。风从山上吹下来，带着一股铁锈似的味道。苏逸呼吸有点费劲，肺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他放慢脚步，掌雷劫鼎自动运转起来，体内一股暖流顺着经脉走了一圈，脑袋才清醒点。
“高原反应？”陈梦瑶问。
“有点。”他说，“没事，适应一会儿就好。”
镇子不大，几条巷子歪歪扭扭穿过去就是主街。路边有家挂着破布帘的客栈，门口蹲着一只秃尾巴狗，连叫都懒得叫。苏逸推门进去，木板吱呀响了一声。
屋里光线暗，地上铺着旧地毯，角落里摆着火炉，还没点。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脸黑得像锅底，坐在柜台后面抽烟。
“住店？”他吐出一口烟。
“两间房。”苏逸说。
老板抬眼打量他们一圈，尤其是苏逸右臂上那圈发黑的布条，“你们从海边来的？”
“路过。”苏逸没多说。
老板也没再问，递过两把铜钥匙，“明早十点前退房，迟了加钱。”
楼上房间更冷。陈梦瑶进门就把窗户关上，搓着手说：“这鬼地方，晚上不得冻死。”
苏逸没回话，走到床边坐下。他解开右臂的布条，裂口还在，但不出血了。他从怀里掏出那个信封，抽出里面那张泛黄的照片。
雪山，云，背面一行字：开龙渊者，必入寒极之门。
他盯着看了几秒，闭上眼，意识沉进体内。掌雷劫鼎缓缓转动，一丝雷能顺着指尖渗进照片。
符文亮了。
几乎是同时，他脊椎末端猛地一震，像是有人拿锤子敲了一下骨头。第七鼎动了，不是轻微发烫，是整尊鼎在血脉里翻了个身。
他睁开眼，呼吸重了几分。
“怎么样？”陈梦瑶凑过来。
“是真的。”他说，“第七鼎在昆仑山里，靠近照片上那道裂缝的位置。”
“你能感应到具体地方？”
“不能。”他摇头，“但它在等我。就像……它知道我会来。”
陈梦瑶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张照片。她手指划过背面那行字，忽然问：“开龙渊，是不是就是第七鼎的名字？”
苏逸一顿。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九鼎吞天诀里从没提过名字，只说每激活一尊，就多一种能力。但他刚才感应到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确实闪过三个字——开龙渊。
“可能是。”他说。
他把照片翻过去，又试了一次。这次雷能放得多一点，符文亮得更久。七尊鼎全动了，从第一尊到第七尊，依次轻颤，排列成一条线，直指昆仑深处。
他胸口发烫，额头冒汗，赶紧停下。
“别硬来。”陈梦瑶按住他肩膀，“你刚逃出来，身体还没好利索。”
“我知道。”他喘了口气，“但这事拖不得。鼎在动，说明有人也在找它。”
楼下传来人声。他们俩都静下来，侧耳听。
两个男的在大堂说话，口音不像本地人。
“……美军直升机三天前在北坡坠毁，搜救队进去就没出来。”
“听说不是事故，是撞上了什么东西。红外设备全瞎，无线电也断。”
“他们现在派了第二批人，带了重型装备，说是找什么古代装置。”
“装置？那不就是咱们要找的东西？”
“嘘！小点声！这种话传出去，命都保不住。”
声音低下去，听不清了。
陈梦瑶看向苏逸，“美军也来了？”
苏逸眼神变了。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天快黑了，山脊被雪盖着，轮廓像刀子一样削出来。
“他们不是来找装置的。”他说，“是冲着鼎来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没人会无缘无故往这种地方派特种部队。”他回头看着她，“而且他们动作这么快，说明早就盯上了。我们看到照片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在山里挖了半个月。”
陈梦瑶咬了下嘴唇，“那我们现在去，不是自投罗网？”
“不去才是死路。”苏逸坐回床边，把照片塞进贴身衣袋，“他们想抢在前面开门，我们就得抢在他们之前找到入口。谁先动手，谁占主动。”
“可你现在这样……”她指了指他手臂。
“明天早上就能进山。”他说，“今晚休息，恢复体力。高原走路耗能，不能带伤硬撑。”
“那你现在干嘛？”
“等。”他说，“等身体彻底稳下来。掌雷劫鼎还得再调一遍，其他几尊鼎也得检查顺序。进山之后，不可能再有时间慢慢适应。”
他盘腿坐下，手掌贴在小腹。体内七尊鼎静静旋转，节奏稳定。第一尊融兵鼎藏在左肩，第二尊御兽鼎在心口，第三焚元鼎在胃部，第四镇魂鼎在后颈，第五化形鼎在腰侧，第六窃运鼎在丹田，第七开龙渊鼎在尾椎。
每一尊都清晰可感。
他闭眼调息，能量在经脉里走了一圈，右臂的裂口微微发痒，那是组织在自我修复。掌雷劫鼎释放的雷能像一层膜，护住受损区域，不让外界寒气侵入。
楼下说话声早就没了。
外头风又大起来，拍打着窗户。陈梦瑶拿了条毯子盖在身上，靠墙坐着。
“你说老渔民为什么要把这张照片给你？”她突然问。
苏逸睁开眼，“不知道。但他临走前那句话，我一直记得。”
“哪句？”
“他说，‘有些人一辈子都在找门，其实门一直在等人。’”
“你觉得他是谁？”
“不清楚。”苏逸摸了摸胸口，“但有一点我能肯定——他知道九鼎的事。”
屋子里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苏逸站起来，走到窗前拉开一条缝。外头漆黑一片，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泡挂在屋檐下晃。远处山体像一块巨大的黑铁，压在小镇头顶。
他看了很久，才转身回来。
“睡吧。”他说，“明早五点出发。”
陈梦瑶点点头，把毯子递给他一半，“你也别熬太晚。”
苏逸没接，就在原地站着。他右手贴住胸口，七尊鼎的震动越来越平稳，像一支队伍列好了阵。
门外风声呼啸。
他忽然开口：“他们以为这是他们的计划。”
停顿一秒。
“但他们不知道，我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