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和纸拉门,在寝屋的木质地板上投下温柔的暖色。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起舞,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暧昧的余温与淡淡的檀香。
宗三左文字是在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中醒来的。
他先是感到一阵深沉的疲惫,仿佛每一寸灵体都被温柔地浸泡过、舒展过,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
意识从深眠的湖底缓缓上浮时,他感觉到身侧的温暖正在离开,是主人起身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指尖堪堪触碰到凌笑笑寝衣的衣角。
“醒了?”凌笑笑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却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柔和。
她侧身回头,看着蜷在衾被中、长发铺了满枕的粉发付丧神。
宗三那双异色的眼眸尚有些迷蒙,眼尾残留着一抹昨夜情动时染上的薄红,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动人。
凌笑笑俯身,伸手轻轻拂开他颊边一缕凌乱的头发,指尖的温度让宗三不自觉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若是觉得困,就再休息一会儿。”她说,语气里是真切的体贴,“近侍那边,我可以让今剑稍晚些再来。”
宗三摇了摇头。
这拒绝不是出于职责,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几乎本能的需求,他想留在她身边,哪怕多一刻也好。
他撑着还有些发软的手臂坐起身,寝衣滑落肩头,露出白皙肌肤上几处暧昧的淡红痕迹。他自己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并不在意。
“让我服侍您更衣。”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凌笑笑看着他,最终只是微微颔首,没再劝阻。
宗三赤脚下榻,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向房间另一侧的和式衣柜。
他拉开柜门,里面整齐悬挂着凌笑笑的各式衣物,有方便活动的练功服,也有偏正式的和服、巫女服,甚至有几件现代风格的常服,都是本丸的刀剑们根据“现世”观察为她添置的。
他修长的手指在衣料间缓缓滑过,最终挑选了一件浅樱色的襦袢,配以月白色的袴,外搭一件绣有细密银线鹤纹的绀青色羽织。
颜色搭配清雅而不失庄重,很适合今日可能面对高专众人或处理事务的场合。
他抱着选好的衣物回到凌笑笑身边,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已经这样做过千百遍。
“主人请抬手。”他轻声说。
凌笑笑配合地抬起手臂。
宗三先为她穿上襦袢,细心地整理好襟口,确保不会过紧或过松。
他的手指偶尔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脖颈或锁骨,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指尖微微蜷缩,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
接着是袴。他蹲下身,将布料展平,示意凌笑笑踩入,然后细致地将袴腰层层裹好,系上绳结。
这个过程里,他的发顶几乎抵在凌笑笑的小腹前,温热的呼吸隔着薄薄的襦袢布料传来,令一人一刀都激起一阵颤栗。
最后是羽织。他站起身,将外衣披上凌笑笑的肩头,绕到她身前,为她一一系好襟前的纽绊。
两人距离极近,宗三能清晰地嗅到她身上沐浴后的淡淡清香,混合着一丝独属于她的、近乎冷冽的灵力气息。以及,他自己昨夜留下的些许痕迹。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指尖抚平每一处可能存在的细小褶皱,调整羽织下摆的垂坠感,确保每一处都妥帖完美。
“今天的近侍是今剑,”宗三一边低头整理着凌笑笑袖口的系带,一边轻声说道,声音平静无波,“按轮值表,他辰时正刻会到。现在……应该快了。”
他话音刚落,寝屋的拉门外便传来了轻快而有节奏的脚步声。
“主公主公!今剑来啦——”
伴随着元气十足的童声,拉门被“唰”地一声拉开。
穿着一身红色出阵服、银色短发翘起几缕的今剑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蹦了进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仿佛能照亮整个房间的灿烂笑容。
然后,他的笑容在看清室内情景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僵了一下。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站在凌笑笑身前、正低头为她系着衣带的宗三左文字。
宗三身上那件明显是匆匆披上、略显凌乱的寝衣,凌笑笑还未来得及梳理的、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以及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某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气息。
这一切,在今剑那双看似纯真无邪的深红色眼眸中,被瞬间解析、拼凑,然后得出了一个让他心脏猛然揪紧的结论。
但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下一瞬,今剑脸上已经重新扬起比刚才更加灿烂的笑容,他甚至可爱地歪了歪头,用那种特有的、带着稚气却清晰无比的嗓音打招呼:
“早上好!宗三殿也在这里啊!”他的目光在宗三脸上停留了一瞬,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眉宇间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慵懒而餍足的神色,以及脖颈侧面一处被碎发半掩着的、淡红色的痕迹。
嫉妒。
那是一种瞬间炸开的、灼烧五脏六腑的激烈情绪,像毒藤般疯狂缠绕住今剑的心脏。
他可以清晰地想象出昨夜可能发生的画面。
宗三殿如何靠近主人,如何被主人允许,如何……被主人“使用”。
那么近的距离,那么亲密的接触,主人指尖的温度,灵力的交融,还有……
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是宗三?为什么是巴形?
我也想要……我也想要被主人那样触碰,那样对待,那样……彻底地属于主人啊!
嫉妒死他算了!!!
内心的尖啸几乎要冲破喉咙,但今剑的脸上,笑容却完美得无懈可击。
他甚至眨了眨眼,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但绝不过分探究,完美地维持着一个“活泼单纯短刀”应有的反应。
宗三左文字系好了最后一颗纽绊,这才缓缓直起身,转向今剑,神色是一贯的平静淡然,甚至带着几分事后的疏懒。
“早上好,今剑。”他微微颔首,态度坦然得仿佛自己出现在主人寝屋、在清晨时分为主人更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今剑的笑容又明亮了几分。
他不再看宗三,而是像只归巢的雏鸟般,迈着轻快的小步子跑到凌笑笑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双手,握住了凌笑笑的一只手。
“主公今天也好漂亮!”他仰起小脸,深红色的眼眸里映着凌笑笑的身影,满是纯粹的仰慕。
“今天的头发,让今剑来帮您编好不好?最近我新学了一种编法,和主公这身衣服特别配哦!”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拉着凌笑笑的手,将她引向房间另一侧的梳妆镜前。
这是一个看似天真、实则充满了微妙“争夺”意味的举动,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宣告:现在,该轮到我来亲近主人了。
宗三左文字站在原地,看着今剑雀跃的背影和凌笑笑纵容的背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甚至没有因为今剑这明显的“争宠”行为而产生丝毫波动。
有什么好争的呢?
他在心底极轻地笑了一下。
昨夜,他与主人之间发生的,远比此刻这表面的亲近要深刻、私密得多。
他的身心都已烙上了主人的印记,获得了某种终极的确认。今剑此刻的这些小动作,在他眼中,不过是孩童争夺糖果般的稚气。
他甚至还体贴地退开两步,将空间完全让给今剑,自己则走到一边,开始默默地整理凌笑笑昨夜换下的衣物,又将略显凌乱的衾被折叠整齐。
凌笑笑坐在镜前,从镜中看着宗三沉默整理房间的侧影。
晨光勾勒出他纤细却优美的身形轮廓,粉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神情专注而平静,但眼底那抹淡淡的青黑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还是显露了出来。
“宗三。”凌笑笑开口。
宗三停下动作,抬眼望来。
“你先去厨房,让光忠准备点易消化的早餐,吃过之后,”凌笑笑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回自己房间好好休息。今天没有特别任务,不必出来了。”
这是命令,也是关怀。
宗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他听懂了主人话中的体贴,她在顾及他昨夜消耗的体力,也在给他时间独处、消化和恢复。
这份不动声色的照顾,让他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温热的酥麻。
“……是。”他垂下眼帘,顺从地应道。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镜中主人的身影,又瞥了一眼正兴致勃勃挑选发饰的今剑,然后安静地拉开拉门,退了出去。
拉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寝屋内的空间。
寝屋内只剩下凌笑笑和今剑两人。
今剑站在凌笑笑身后,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玳瑁梳,正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及腰的微卷长发。
他的动作非常轻柔熟练,手指穿梭在发丝间,偶尔会用指尖按摩一下凌笑笑颈后的穴位,力道恰到好处。
铜镜中映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气氛安静而和谐。
“主公的头发真好,”今剑一边将头发分成几股,一边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又软又滑,像最好的丝绸一样。”
凌笑笑闭着眼,任由他摆弄,只是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今剑手上的动作不停,深红色的眼眸却微微闪动。
他透过镜子,观察着凌笑笑的表情。主人看起来很放松,眉宇间没有不耐,也没有对宗三离去的不舍……这让他心中的某个念头愈发蠢蠢欲动。
又过了一会儿,当他把第一缕头发编成精巧的辫子,用一枚小巧的银蝶发卡固定住时,他终于状似无意地、用闲聊般的口吻开口:
“主公,”他的声音依旧清脆,“您看……宗三殿,还有之前的巴形殿……您是不是……打算重新开‘寝当番’了呀?”
他问得直接,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的天真好奇,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凌笑笑原本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她在镜中与今剑的目光对上。今剑的眼神清澈见底,毫无杂质,似乎真的只是好奇。
寝当番。
在巴形和宗三的接连“夜访”,似乎正在无形中打破某种平衡。
凌笑笑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面对现实的清醒。
“总是这么不清不楚的下去也不是个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也看着身后一脸专注编发的今剑,“确实需要有个规矩。”
她承认了。她没有否认“寝当番”这个说法,也没有避讳谈及此事。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今剑的心跳快了一拍,但他手上的动作依旧稳定,甚至更加灵巧地将第二缕头发编入发辫。
“那……”他歪了歪头,露出思索的表情,“主公想好让谁来负责安排这件事了吗?像以前那样,由近侍轮流安排?还是指定谁?”
他问得十分自然,仿佛在讨论今天午饭该谁当番一样。
凌笑笑微微蹙眉:“这正是麻烦的地方。”她确实还没想好。
交给近侍?近侍轮换频繁,由他们来安排这种涉及所有刀剑、且极为私密的事情,似乎并不合适。
自己亲自安排?那更奇怪,仿佛在给自己“选妃”一样。
今剑敏锐地捕捉到了凌笑笑的犹豫。
他手中的发辫已经编好大半,银蝶与渐渐成型的发髻相得益彰。他眨了眨眼,用一种“我有个好主意”的雀跃语气说道:
“主公,今剑觉得,这件事交给三日月殿来负责,就很好呀!”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变得稍微“成熟”了一些,像是在认真分析,“三日月殿是天下五剑之一,在本丸资历深,大家都尊敬他,处事也公正。而且……”
他偷偷瞟了凌笑笑一眼,见她听得认真,便继续道:“而且,三日月殿和小乌丸殿下,不是最早……嗯,陪伴主公的吗?他们两位最了解主公,也最得主公信任。由他们两位一起来商议安排,大家肯定都会服气的!”
理由冠冕堂皇。
资历、威望、公正性,以及对主人的了解。而且,巧妙地将“三条家”的代表三日月宗近和“刀剑之父”小乌丸捆绑在一起,既显得考虑周全,又无形中为本家争取到了在这件事上的重要话语权。
凌笑笑闻言,认真思考起来。
三日月宗近……那只老狐狸,看似总是一副“哈哈哈”万事不关心的老爷子模样,实则心思深不可测,本丸里确实没几振刀敢在他面前造次。
小乌丸更不用说,身为“父上”,在刀剑中有着天然的特殊地位和威信。
更何况,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他们俩开的头,由他们两人来把关,确实能镇住场面,也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不必要的纷争和醋意。
至于他们俩会不会趁机给自己“谋福利”……
凌笑笑暗自撇了撇嘴。那两只老刀精,恐怕更乐意看热闹和掌控局面吧?不过也不好说。
“你说得有理。”凌笑笑点了点头,做出了决定。
“那就暂时这么定吧。之后,你替我向本丸的大家传达一下这个意思。关于寝当番,以后由三日月和小乌丸共同商议安排细则,具体如何,等他们拿出方案再说。”
“是!主公!”今剑立刻应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
他成功地为三日月殿,也为他们三条家争取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强忍着立刻跑去向三日月报信的冲动,努力将注意力拉回手中的发髻上。
最后几缕头发被巧妙地收拢、固定,一个既典雅又不失活泼的半编发髻很快成型。今剑又挑选了几枚与衣服颜色相配的细小花钿,点缀在发间。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两步,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但很快,那笑容又微微收敛,换上了一副略显担忧的神色。他凑近凌笑笑一些,压低了一点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语调,小心翼翼地问:
“主公……今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嗯?什么问题?”凌笑笑从镜前转过身,看向他。
今剑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抬眼直视凌笑笑:“就是……主公,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如果您以后……嗯,每天晚上都有需要的话……”
他的脸颊适时地泛起一点红晕,像是为提及如此私密的话题而感到害羞,但眼神却十分认真。
“只是像巴形殿、宗三殿那样,一振刀来侍奉……会不会……不够呀?”
他观察着凌笑笑的表情,继续说道,“您看,之前三日月殿和小乌丸殿下,都是两位一起才……而且,巴形殿和宗三殿,每次第二天好像都挺累的……今剑是担心,万一您没能尽兴,或者他们累坏了,那就不好了……”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贴心”,完全站在关心主人“需求”和同僚“身体”的立场上,将一个可能涉及“主人欲望强度”和“刀剑承受能力”的敏感问题,包装成了纯粹的体贴与担忧。
凌笑笑:“……”
她被今剑这番“直白”又“体贴”的发言给噎住了。
脸颊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热。
每天晚上?尽兴?这孩子在说什么啊!还有,什么叫“三日月殿和小乌丸殿下都是两位一起”?
虽然那是事实,但被这么点出来,还是让人有点……
“每、每天晚上倒不至于……”凌笑笑难得地有些语塞,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当然有需求,身为灵力强大的龙,身心的欲望本就比常人强烈,这也是她并不排斥与契合的刀剑发展亲密关系的原因之一。
但是,每天?那也太夸张了!她又不是……
看着今剑那双写满“纯然担忧”的深红色眼眸,凌笑笑忽然有种无力解释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常的冷静,快速思考了一下。
“这种事情,不需要每天。”她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频率的话……大概每周一到两次,应该足够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具体安排谁,一次几个人……这些细节,就让三日月和小乌丸去和有意向的刀剑们协商吧。定下规矩,大家按规矩来,也省得混乱。”
她把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
既然交给了那两只老刀,就让他们去头疼这些具体执行的问题吧。她只需要把握大方向和频率就好。
每周一到两次。具体谁,几人,由三日月和小乌丸与大家协商。
在今剑的耳朵里,这几句话被迅速解码、重组、然后理解成了他最想听到的意思:
“每周有两次正式的‘侍寝’机会!”
“平时也可以安排刀剑男士来单纯陪睡、陪伴主人!”
“人数可以商量,可以不止一个!”
尤其是最后一点!既然人数可以商量,那是不是意味着,像他们短刀这样灵力体力甚至体型稍逊于太刀大太刀的刀种,也有可能通过“多人一起”的方式,获得侍奉主人的机会?!
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今剑脑海中炸开,几乎要让他的表情失控。
他连忙低下头,假装去整理梳妆台上的发饰,手指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不止太刀,不止已经得手的那些家伙……我们短刀,也有机会!而且,机会可能比想象中更大!
他用力深呼吸几下,才勉强压住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兴奋。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天真烂漫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那抹深红色的光芒,似乎比平时更加明亮灼热了几分。
“是!主公!今剑明白了!”他声音清脆地应道,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枚发簪插入凌笑笑的发髻,“我会把主公的意思,清楚地传达给三日月殿和小乌丸殿下的!”
他决定了,一会儿就去三条家的部屋,把这件事第一个告诉三日月殿!
然后,他们一定要好好“协商”,制定出一个最有利于主公、最能让今剑……哦不,是让所有真心仰慕主人的刀剑都能公平获得机会的完美方案!
寝屋内,晨光愈发明亮。
新的规矩在看似寻常的晨间对话中被悄然确立,而由此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