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口温热的液体下肚,一股暖流立刻从喉咙眼开始,顺着食道滑下去,然后慢慢地向四肢百骸扩散开来。
原本冰冷僵硬、毫无知觉的身体,好像被这股暖流注入了一丝丝活力。
虽然还是动不了,但那种完全“死寂”的感觉减轻了一点。
更让他惊喜的是,喉咙里那种火烧火燎的干涩感缓解了不少。
他又试着张了张嘴,这次,终于发出了微弱嘶哑的声音:“是……是你……救了我?”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还破锣嗓子一样难听,但总算能说出话了。
流浪汉把最后一点液体喂进他嘴里,塞好木壶塞子,重新揣回怀里,然后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惜字如金。
林飞心里稍微定了定。
看来真是这个人救了自己。
他舔了舔依旧干涩的嘴唇,用尽力气,问出了那个从他清醒过来就一直在心里盘旋、让他恐惧又不得不问的问题。
“那……那个时候……我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子……她……她怎么样了?”
“你……你看到她了吗?”
他死死盯着流浪汉的脸,眼睛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哀求和解脱的渴望。
他希望听到“她没事”。
哪怕只是受伤,哪怕伤得很重,只要还活着就好!
流浪汉听到这个问题,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起那双总是显得有点浑浊的眼睛,深深地、复杂地看了林飞一眼。
那眼神里,有怜悯,有无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
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地捅进了林飞的心脏!
然后又狠狠地搅动了一下!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侥幸,在这一瞬间,彻底粉碎!
林飞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得像拉风箱一样的喘息。
脑子里“嗡”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
吴芯怡扑过来挡枪的画面,她倒在怀里渐渐冰冷的触感,像潮水一样疯狂地涌上来,瞬间将他淹没!
悲伤,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勉强维持的镇定。
但紧接着,比悲伤更猛烈、更灼热的,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怒火和刻骨铭心的恨意!
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都在剧痛!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都渗出了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浑身上下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在这一刻仿佛同时被点燃,痛彻心扉!
可这身体上的痛,远不及他心口那万分之一!
他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布满了狰狞的血丝,赤红得吓人。
那里面,再也没有刚才的迷茫和虚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和杀意!
木屋里,只剩下柴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林飞那粗重得吓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喘息声。
流浪汉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转身又走到炉子边,拿起一个破旧的瓦罐,添水,准备熬药。
仿佛对身后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悲痛和杀气,毫无察觉。
那股子撕心裂肺的怒火和恨意,像山洪一样在林飞胸口冲撞了一阵,最后慢慢平息下去。
留下的是满地的狼藉和更深的无力感。
火发完了,剩下的就是冷,透心凉的冷。
他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瞪着黑乎乎的屋顶,脑子里空荡荡的,又好像塞满了东西。
一会儿是吴芯怡最后看着他那个带笑又遗憾的眼神。
一会儿是她胸口那个刺眼的血窟窿。
一会儿又是金帆、李三刀、威尔那些杂碎狞笑的嘴脸。
“都怪我……都他妈怪我……”
林飞心里一遍遍骂自己,嗓子眼发苦。
要是他再厉害点,再小心点,芯怡是不是就不会……
他连自己刚确定关系的女人都护不住,算个什么男人?
现在倒好,人没了,自己还成了这摊烂泥,动都不能动。
报仇?
报个屁的仇!
他现在连只蚂蚁都踩不死!
这种憋屈和自责,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比身上的伤口还疼。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子里的光线慢慢变暗。
只有炉子里的火苗还在跳动着,映得墙壁上影子晃来晃去。
外面的风好像更大了,吹得木屋吱呀作响。
流浪汉一直没怎么出声,就在那儿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偶尔往炉子里添根柴火,好像屋里躺着个半死不活的人跟他没啥关系。
直到林飞胸口那阵剧烈的起伏慢慢平复下来,眼神里的疯狂也褪去。
只剩下死灰一样的绝望和疲惫时,流浪汉才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缺了口的粗陶碗走了过来。
碗里是糊糊一样的东西,颜色发暗,闻着有股挺冲的草药味,还夹杂着一点米香。
“吃点东西。”
流浪汉把碗递到林飞嘴边,语气还是那样,没啥起伏。
林飞转过眼珠子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有感激,要不是这流浪汉,自己估计早就烂在山沟里了。
也有点疑惑,这人为啥救自己?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流浪汉喂到嘴边的药粥。
粥很烫,味道也怪怪的,又苦又涩,还有点糊味,实在说不上好吃。
但林飞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往下咽。
他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想报仇,想弄死那帮王八蛋,首先得让自己这具破身体好起来!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得抓住!
一碗热粥下肚,胃里暖和了不少,连带着冰冷的四肢好像也找回了一点知觉。
吃完粥,林飞感觉嗓子没那么干了,他舔了舔嘴唇,声音嘶哑地问:“大叔……谢谢你救了我。”
“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天山上……应该没别人吧?”
他总觉得这事太巧了。
荒山野岭,偏偏他快死的时候,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流浪汉就出现了?
流浪汉正拿着块破布擦碗,头也没抬,随口答道:“碰巧。在那片山里转悠,听到动静大,过去瞅瞅,就看见你躺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