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狂喜,如退潮般迅速从指挥所里抽离。
刚才还因激动而灼热的空气,此刻被窗外灌入的海风一搅,竟生出几分凉意。
李云龙将那张写着戴维斯回电的纸条,在掌心狠狠攥成一团。
纸张的棱角硌着掌骨,那上面的字句更是灼烧着他的神经。
“向未来宣战?”
他朝着地上“呸”地啐了一口,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娘的,一个洋鬼子,也敢跟老子玩心眼儿?”
赵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战术屏幕闪烁的幽光掠过他的镜片,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思绪。
戴维斯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像一桶冰水,浇在了刚燃起的胜利篝火上。
这不是威胁。
这是一个事实陈述。
世界,看见了他们的剑。
从这一刻起,地球上每一个棋手,都会重新审视棋盘,重新计算得失。
牌桌上的规则,变了。
“老李,他说的没错。”赵刚的声音压得很低,“从‘天罚’升空的那一刻起,这场战争,就不再只是我们和日本人的事了。”
未来的分量,一个在几分钟前还显得过于宏大的词,此刻像一座无形的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不等李云龙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发作,指挥中心的主屏幕猛地一闪,所有数据流被强行切断。
林浩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神情比他刚刚亲手送上天的导弹还要冷峻。
“紧急情报!”
他的声音又快又急,劈开了屋里凝固的空气。
“‘灯塔’刚刚截获并破译了日军海军残余舰队的最高密级通讯!”
一张日本列岛的地图在屏幕上展开。
一个点,在九州的位置,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佐世保军港。
“东京大本营被摧毁后,残余的军部高层和部分皇族成员,在‘影子’的护送下,已经秘密转移到了佐世保。”
“影子”这个代号,让李云龙的瞳孔骤然收缩。
南京总统府里那张照片,那个发誓要成为他们永远阴影的神秘佐官。
“他们正在登上一艘名为‘天城’号的特种改装潜航母舰。”
林浩的声音,像一记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口。
“舰上不仅有他们,还有‘八岐’计划的所有核心资料,以及……最后的‘枯萎’药剂原液。”
“‘天城’号预计在一个小时内,利用深水航道潜出外海,目标不明。一旦让它溜进太平洋,我们将永远失去它的踪迹!”
死寂。
一种能把人活活憋死的死寂。
他们斩断了蛇头,可那颗淬毒的心脏还在跳动,正准备寻找新的巢穴,潜伏起来。
“影子”、皇族、最终生化武器……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艘船上。
“他娘的!”
刚从外面走进来的魏和尚,一拳狠狠砸在门框上,震得土屑簌簌直掉。
“这帮狗娘养的,还想跑!”
李云龙猛地扭头,看向赵刚。
四目相对,再不需要任何言语。
向未来宣战?美国人的警告?
都他娘的滚蛋!
如果让这艘船跑了,那才是真正的后患无穷!
“影子”将成为附骨之疽,而“枯萎”药剂,足以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掀起一场灭世的瘟疫。
“老赵,你别拦我。”
李云云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反而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炮,老子今天非打不可。耶稣来了也拦不住!我说的!”
赵刚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连接着“灯塔”的通讯台前,脸部线条绷紧,像一块铸铁。
他比谁都清楚再次发射的后果。
短时间内,连续两次动用这种级别的武器,等于是在向全世界赤裸裸地展示肌肉,必然会招来美国最激烈的反应。
但,另一种后果,他更无法承受。
“我不是要拦你。”
赵刚抓起那台红色的加密电话,沉声对着话筒。
“我是想问问,咱们的炮弹,还够不够用。”
李云龙先是一愣。
随即,他咧开嘴,胸膛里爆发出狂野放肆的大笑,充满了睥睨天下的杀气和对战友的绝对信任。
“够!管够!”
屏幕上,林浩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快意。
“报告司令员,政委。二号预备方案,随时可以启动。”
“坐标,佐世保,‘天城’号!”
赵刚的命令简短而冰冷。
“给老子把它钉死在港口里!”
……
午夜。
海岸线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战士们庆祝的篝火在跳动。
突然,一阵低沉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几公里外一座不起眼的山包上传来。
那地方在军事地图上,被标注为“三号海岸了望哨”,当地人管它叫“望海楼”。
大地微微一颤。
山顶上,那座水泥结构的“望海楼”正从中间缓缓裂开。
那根本不是什么建筑,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伪装壳。
随着沉闷的液压声,两半“楼体”向两侧滑开,露出了一个深埋在山体内部的发射井。
一尊新的钢铁神明,从地底缓缓升起。
它的体型比之前那三枚更加纤细、流畅,散发着一股更为致命的锋锐气息。
东风-17。
为清除高价值、高机动目标而生的,最锋利的手术刀。
在主指挥部,李云龙举起了军用高倍望远镜,双手稳得像太行山上的岩石。
镜片里,那枚沐浴在清冷月光下的导弹,像一柄即将出鞘的银色利剑,直指天心。
下一秒,点火!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刺眼的等离子火柱,从导弹底部轰然喷发,将黑夜撕开一道惨白的裂口!
光芒不再是橘红色的狂暴,而是一种近乎纯白的、冷酷的亮。
火龙咆哮着,声浪化作实质的冲击波,震得指挥部的窗户嗡嗡作响。
它起初升起得很慢,带着一种神明苏醒般的威严与从容,随即,以一种撕裂物理法则的姿态,疯狂加速!
它在漆黑的夜幕上,划出了一道绚烂至极的金色弧线,成了这场持续了十四年的血腥画卷上,最后一笔,也是最残暴的一笔。
“这一剑,”李云龙喃喃自语,呼出的白气模糊了镜片,“为我三千万同胞!”
地下的发射控制中心里,气氛与第一次截然不同。
最初的震撼与激动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业与专注。
当大地颤抖,当引擎的轰鸣充斥整个世界时,年轻的技术员小王没有再欢呼。
他和身边的专家们,只是死死地握住彼此的肩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科学家或工程师。
他们是手握雷霆的行刑者,是新时代的守门人。
他们刚刚,再一次,发射了一枚足以改写世界格局的武器。
导弹呼啸着刺入云霄,像丢掉一件无用的外衣般,抛掉了助推器。
它冲出大气层,在深邃的宇宙中化作一颗稍纵即逝的流星,随即,搭载着高超音速滑翔体的弹头分离,以一个无可阻挡的角度,再次扑向那片岛屿。
目标,九州,佐世保。
数里之外的漆黑海面上,一个老渔民正吃力地拉着渔网。
他被那阵突如其来的、不似人间的光芒惊得抬起了头。
他看见,一条火龙,从大地深处,咆哮着升入天庭。
他看见,一颗新的星辰,划过天际,比他一生见过的所有星宿都要明亮。
老渔民的嘴巴越张越大,手里的渔网滑落。
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那艘小船湿漉漉的甲板上,额头紧紧贴住冰冷的木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只知道,那是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力量。
是神迹。
他开始用最虔诚的姿态,不停地叩拜。
指挥部里,屏幕上的弹道轨迹,是一条完美而冷酷的直线。
李云龙放下了望远镜。
他走到那台能向全球公开频段广播的通讯器前,拿起了麦克风。
赵刚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李云龙咧开嘴,在昏暗的光线下,露出一口白牙。
又是那个独立团团长,在亮剑隘口时,那种无法无天的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跨越重洋的穿透力,仿佛是专门说给某个遥远国度里,坐在白宫办公室的人听的。
“戴维斯上校,听得见吗?”
他顿了顿,任由电波将这片刻的沉默传向世界。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老子的‘天罚’,不止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