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在了黎明前的最后一刻。
天空并不是黑色的,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紫色。那只横亘在苍穹之上的巨大魔眼,瞳孔剧烈收缩,周围的黑云如同煮沸的沥青般翻滚涌动,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压,像是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警报!警报!”
墨韵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颤抖,她面前的所有屏幕都在疯狂闪烁着红光,键盘被她敲击得噼啪作响,仿佛是绝望的鼓点。
“能量指数突破临界值!防御阵法过载百分之三百!它要……发射了!”
“所有人,找掩体!”
苏倾城猛地站起身,红裙翻飞,厉声嘶吼。
然而,哪里还有掩体?
在那只魔眼之下,整个济世堂,乃至整个天海市,都像是一个赤裸的婴儿,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有一声低沉到让人心脏骤停的嗡鸣。
一道粗大无比的黑色光柱,从魔眼的瞳孔中喷涌而出。那不是光,那是纯粹的毁灭法则,是高维生物对低维世界的降维打击。光柱所过之处,空间像镜子一样寸寸崩裂,露出漆黑狰狞的虚空裂缝。
金色的防御光罩在接触到黑光的瞬间,仅仅坚持了不到半秒,便如同被烧红的铁棍捅破的薄纸,“噗”的一声,彻底消散。
“完了。”
王胖子手中的枪掉在地上,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他看着那道从天而降的毁灭之光,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在这股力量面前,人类所有的勇气、所有的科技、所有的武道,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
林婉儿闭上了眼睛,紧紧握住手中早已打空子弹的手枪。
唐绝老爷子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中的毒囊。
苏倾城死死咬着嘴唇,鲜血渗出,她没有闭眼,她要看着,哪怕是死,也要睁着眼睛死。
“小师弟……来世再见。”
黑光瞬息而至,那种即将被湮灭的窒息感,已经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嗝——!”
一声极其不合时宜、甚至有些刺耳的饱嗝声,突兀地在济世堂的上空响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充满了慵懒、醉意,却又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苍老声音,慢悠悠地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大清早的,吵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个回笼觉了?”
随着这声音落下,一个破破烂烂、沾满了油污的紫红色酒葫芦,摇摇晃晃地飞到了半空中。
它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起眼,就像是街边乞丐随手丢弃的垃圾。但就是这么一个破葫芦,在遭遇那道毁天灭地的黑色光柱时,竟然没有任何破碎的迹象。
“收。”
虚空中传来一个轻描淡写的字眼。
“呼——!”
那个只有巴掌大小的酒葫芦口,突然产生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吸力。那道足以将半个天海市从地图上抹去的黑色光柱,竟然像是一条被捏住了七寸的小蛇,扭曲着、挣扎着,却无可奈何地被吸进了葫芦里!
眨眼之间,云淡风轻。
天空中那只巨大的魔眼似乎也愣住了,那翻滚的黑云都停滞了一瞬。
“这……这是……”
唐绝老爷子猛地瞪大了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半空中那个旋转落下的酒葫芦,身体激动得像是在打摆子。
“老酒鬼?是你吗?”
“啪。”
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稳稳地接住了落下的酒葫芦。
在济世堂最高的屋檐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邋里邋遢的老道士。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脚上踩着一双破草鞋,满头白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腰间别着一根不知从哪折来的树枝。
他拔开葫芦塞,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然后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上的酒渍,这才低头看向下方那群目瞪口呆的人。
“哎呀呀,这才多久不见,怎么一个个都弄得这么狼狈?”
老道士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那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但此刻,在苏倾城等人的眼中,这个邋遢老头的身影,却比漫天神佛还要高大,还要耀眼!
“师父!!!”
苏倾城、墨韵、白芷,几乎是同时喊出了声,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惊喜。
来人正是藏锋的师父,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在昆仑深处修仙,实则经常下山骗吃骗喝的老神棍——逍遥子!
“师父!您怎么才来啊!”
白芷再也维持不住那个运筹帷幄的军师形象,眼泪汪汪地就要往屋顶上冲。
“别别别,别过来!”
逍遥子连忙摆手,一脸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
“一身的血腥味,别弄脏了老道的宝贝道袍。这可是我那乖徒儿孝敬我的,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众人:“……”
都这个时候了,您老人家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点偏?
“老不死的!我就知道你没死!”唐绝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屋顶大骂,“你徒弟都在外面拼命了,你还躲在哪个温柔乡里喝酒?”
“放屁!老道我是那种人吗?”
逍遥子翻了个白眼,一脸正气凛然。
“我那是在……在参悟天机!对,参悟天机!”
“再说了,这不是赶上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只似乎被激怒了的魔眼。
此时,那只魔眼再次凝聚起恐怖的能量,比刚才更加狂暴,更加黑暗。周围的空间开始崩塌,无数道黑色的雷霆在云层中穿梭,仿佛要将这个敢于挑衅它的蝼蚁彻底碾碎。
“吼——!”
一声沉闷的咆哮透过云层传来,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聒噪。”
逍遥子掏了掏耳朵,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收敛。
那一瞬间,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原本佝偻的身躯挺得笔直,浑浊的双眼爆发出两道如同利剑般的精芒,身上那件破旧的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一股浩瀚、古老、深邃如渊的气息,从他体内轰然爆发,竟然硬生生地顶住了天空中倾泻而下的魔威!
“区区一只看门狗的投影,也敢在老道的地盘上撒野?”
逍遥子冷哼一声,手中的那根枯树枝轻轻一挥。
“剑来。”
“嗡——!”
没有华丽的剑光,也没有惊天的剑气。
但整个天海市,所有的金属制品,无论是废墟里的钢筋,还是战士手中的枪械,甚至是王胖子腰带上的铜扣,都在这一刻发出了欢快的轻鸣。
万剑归宗!
一道无形的剑意冲天而起,直接刺破了漫天乌云!
“噗!”
天空中那只巨大的魔眼,就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那股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黑云消散,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黎明,到了。
“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
逍遥子收回树枝,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声音平淡,却响彻天地。
“这人间,老道我罩着。”
“想进来?让他真身过来试试!”
“轰隆隆……”
天空中传来一阵不甘的雷鸣,那只受损的魔眼缓缓闭合,最终彻底消失在虚空之中。
危机,解除了。
整个济世堂大院里,所有人都像是虚脱了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王胖子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屋顶上那个重新恢复了猥琐模样的老头,咽了口唾沫,小声问旁边的林婉儿:“林队,这位爷……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这战斗力,我看比大哥还猛啊!”
林婉儿收起枪,眼神复杂地看着逍遥子。
“他是……华夏最后的守护者。”
“也是……藏锋的引路人。”
逍遥子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动作轻盈得像只老猫。他没理会众人的膜拜,而是径直走到了苏倾城面前。
苏倾城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她整理了一下仪容,对着逍遥子盈盈一拜。
“师父。”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逍遥子摆了摆手,那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
“丫头,辛苦了。”
“不过,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苏倾城心中一紧:“师父,您是说……”
“那小子……”逍遥子指了指西方,那个藏锋消失的方向,“他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现在,盒子里不仅跑出了怪物,还跑出了……命运。”
“命运?”墨韵走了过来,推了推眼镜,“师父,您是说小师弟会有危险?”
“危险?”逍遥子嗤笑一声,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那小子就是个祸害,只有他祸害别人的份。”
“我是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苏倾城脸上,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他这次回来,恐怕……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跟在你们屁股后面喊师姐的小屁孩了。”
“他要走的路,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难。”
“而你们……”
逍遥子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古籍,扔给了苏倾城。
“这是当年我和他爹……也就是藏天行那个老混蛋一起推演出来的‘诛仙阵图’。”
“赶紧练。”
“等那小子回来,这玩意儿……或许能救他的命。”
苏倾城接过那本泛黄的古籍,手微微颤抖。她从逍遥子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那是……决战的前奏。
“师父,您这次出山,是不是……”
“别问。”
逍遥子打断了她的话,转身看向东方升起的朝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老道我就是馋酒了,出来讨口酒喝。”
“顺便……”
他眯起眼睛,看着天边那一抹刺眼的红。
“帮那个臭小子,守最后一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