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盒的绿光在积水中微微颤动。苏羽盯着那些字符流，它们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保持着七年前的姿态。
“军用紧急通讯协议。”他轻声说，“他们真的走投无路了。”
林宴的手指依然悬在应答键上方。“要回应吗？”
陆凡摇头，铅笔在地图上划出一道深痕。“现在不是时候。我们得先完成基础架构。”
苏羽没有参与讨论。他的目光越过闪烁的金属盒，落在中继器脉动的核心上。那节律让他想起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不是心跳，而是信息在空间中传播时固有的几何结构。
他取出自己的终端，屏幕在昏暗的隧道里亮起微光。
“你在做什么？”林宴问。
苏羽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移动，画出一个简单的四面体。然后是两个，四个，八个。它们彼此嵌套，形成一种奇特的拓扑结构。
“信息不会消失。”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它只会弥散。就像光在宇宙中传播，随着距离增加而衰减。”
陆凡凑过来看屏幕。“你想重建信息场？”
“不完全是。”苏羽旋转那个几何结构，“我想给它一个引力源。”
他开始输入代码。不是传统的加密算法，也不是数据压缩技术。这是一种全新的东西——他暂时称之为“反几何算法”。
第一个测试对象是一段简单的文本信息。苏羽将它输入算法，然后观察它在模拟网络中的传播。
正常情况下，信息会像墨滴入水般扩散，逐渐模糊边界，最终均匀分布在整个系统中。但这次不同。
文本信息在虚拟空间中移动时，开始自发地向某个点聚集。不是被强制拉回，而是像行星围绕恒星，自然地形成轨道。
“这不可能。”林宴凑近屏幕，“你改变了信息传播的基本规律。”
苏羽摇头。“规律没变。我只是添加了一个维度。”
他调出算法的核心部分。屏幕上显示的不是传统的代码行，而是一系列相互关联的几何图形。每个图形代表信息的一个属性——方向、密度、熵值。它们彼此嵌套，形成多维结构。
“看这里。”他指向一个旋转的十二面体，“这不是容器，而是引力场。信息经过时，会被它的几何特性吸引。”
陆凡皱眉。“但信息是抽象的，没有质量。”
“它有结构。”苏羽放大一个数据包的可视化图像，“每个比特都有自己的几何签名。我的算法只是利用了这个特性。”
隧道深处传来滴水声，与终端发出的轻微嗡鸣形成奇特的二重奏。
苏羽继续完善算法。他添加了动态调节参数，让“信息吸收体”能够根据环境变化调整自身的几何特性。有时它是尖锐的多面体，适合捕捉高速流动的数据；有时又变成光滑的球体，用于收集弥散的低频信号。
林宴拿来一些旧设备，连接上苏羽的终端。“试试真实数据。”
他们接入一条残存的市政网络链路。屏幕上立刻涌现出混乱的数据流——求救信号、自动系统报告、碎片化的通讯记录。这些信息像无头苍蝇般在有限的带宽中碰撞。
苏羽启动算法。
起初没什么变化。数据依然混乱地流动。但几分钟后，一个微妙的模式开始显现。
某些类型的信息开始自发聚集。紧急求救信号形成一个紧密的簇，系统状态报告则围绕另一个中心旋转。不是被分类，而是自我组织。
“不可思议。”林宴轻声说，“你没有对信息做任何处理，只是改变了它们存在的空间。”
苏羽点头，眼睛仍盯着屏幕。“就像在混沌的房间里放置几个磁铁。物品会自动找到自己的位置。”
陆凡突然指向西北方向。“如果这个算法真的有效...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监测点了。只需要几个强大的吸收体，信息就会自己来找我们。”
月光移动，照亮苏羽终端上旋转的几何图形。它们看起来既古老又超前，像是从某个失落的文明中挖掘出的未来科技。
苏羽继续推导。他发现算法的效果不仅限于信息整理。当多个吸收体同时存在时，它们之间会形成复杂的关系网络。信息不仅被吸引，还会在吸收体之间传递，形成动态平衡。
“这不仅仅是整理信息。”他低声说，“这是在创造生态系统。”
林宴拿来一些食物，但苏羽几乎没有碰。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算法推导上。每一次调整，每一次测试，都让他更接近那个核心原理。
深夜，当另外两人轮流休息时，苏羽有了突破。
他发现当吸收体的几何结构符合某种黄金比例时，其效率会呈指数级增长。不是人为设定的比例，而是信息在自然状态下偏好的某种内在规律。
他重新设计了主要吸收体的结构，使其更接近这种自然比例。然后再次测试。
结果令人震惊。
算法不仅整理了信息流动，还开始修复损坏的数据包。不是通过传统的纠错码，而是利用吸收体产生的“信息压力”，迫使碎片重新组合。
“它...在愈合。”苏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宴被他的低语惊醒，来到终端前。屏幕上，一段严重损坏的视频信号正在自我修复。像素点像铁屑遇磁铁般重新排列，模糊的图像逐渐清晰。
“这已经超出了信息整理的范畴。”她说，声音因惊讶而微微颤抖。
苏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终于感到疲惫袭来。他的手指因长时间编码而酸痛，眼睛干涩，但内心却充满了一种奇特的平静。
“不是消灭混沌，”他轻声总结，“而是给混沌一个方向。”
陆凡也醒来，三人围着发光的终端，像远古人类围着篝火。只不过他们面对的不是温暖的火苗，而是屏幕上旋转的几何图形——那些既简单又复杂的结构，正悄然改变着信息的本质。
“给它起个名字吧。”林宴建议。
苏羽看着算法核心那个不断旋转、变化的多面体，它既像最原始的晶体，又像最复杂的宇宙模型。
“就叫它‘奥核’。”他说，“奥秘的核心。”
晨光初现，从地铁站口的裂缝中渗入，与终端的冷光交融。新的一天开始，而信息的宇宙中，一种新的规律刚刚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