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体在控制室中央悬浮，幽光脉动如同活物。苏羽后退半步，感受着皮肤表面传来的刺痛。能量场在空气中形成肉眼可见的涟漪，控制台上的指示灯开始异常闪烁。
他瞥向导航屏幕。六分五十秒。
工具包滑到脚边，他蹲下身翻找。高频振荡器已经报废，金属外壳上布满裂纹。他的手指在各类工具间移动，最终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盒上。引力场调节器，原本用于精密货物搬运，现在或许能争取更多时间。
晶体周围的碎片开始颤动，像被无形丝线牵引般向中心靠拢。光丝从断面生长，纤细如蛛网，在空气中缓慢延伸。
苏羽打开调节器，设定参数时指尖微颤。秦岚最后的表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推开他时，嘴角还带着那个熟悉的弧度，仿佛在说“交给你了”。
引力波以晶体为中心扩散开来。正在聚合的碎片突然停滞，光丝在异常引力下扭曲成怪异的螺旋。但核心晶体的光芒只是稍稍黯淡，随即以更强的频率搏动。
五分三十秒。
控制台突然警报大作。导航系统开始偏移，航线轨迹在屏幕上抖动。信息场正在干扰飞船的基础系统。
苏羽扑回控制椅，双手在面板上飞速移动。他关闭自动导航，改为手动操控。操纵杆在掌心震动，仿佛在抵抗他的控制。每一次微调都需要耗费巨大精力，就像在暴风雨中驾驭一匹脱缰的野马。
“保持航线。”他对自己低语，声音在空旷的控制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秦岚总说他太依赖系统计算。“有时候，直觉比算法更可靠。”她调试导航仪时这样说过，发梢扫过控制台，留下淡淡的香气。现在那气息早已被循环系统过滤干净，只剩下金属和臭氧的味道。
四分十秒。
晶体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控制室的灯光忽明忽暗，温度开始骤降。苏羽感到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额角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必须分心二用——一手稳住航线，一手操作引力调节器。肌肉因为持续紧张而酸痛，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维生系统发出警告。氧气浓度下降，二氧化碳含量攀升。信息场在学习，在适应，在寻找系统的薄弱点。
苏羽调整生命支持系统的参数，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每个调整都必须在信息场反应之前完成，像在与一个看不见的对手下快棋。
三分十五秒。
晶体表面的光丝突然加速生长，如同藤蔓般向四周蔓延。它们触碰到的金属表面开始腐蚀，留下蛛网般的纹路。
苏羽加大引力场强度。晶体的光芒剧烈闪烁，但这次它没有退缩，反而以更强的能量脉冲回应。控制台冒出一缕青烟，某个电路板烧毁了。
手动重启备用系统。每一步操作都变得艰难，仿佛在深水中移动。信息场的干扰无处不在，试图渗透他的每一个指令。
两分五十秒。
导航屏幕突然黑屏。苏羽的心脏骤停一瞬。没有导航，在这片陌生星域等同于死亡。
他俯身直接接入底层电路，绕过被感染的主系统。电线在指尖颤抖，微弱的电流刺痛皮肤。当屏幕重新亮起时，他呼出一口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秦岚会不会做得更好？她总是更擅长应对突发状况。那次在小行星带，她徒手修复了破损的能源管线，手指被灼伤也不曾松开。
“我不能失败。”他咬紧牙关，重新握紧操纵杆。
两分十秒。
晶体开始改变形态。表面的幽光凝聚成复杂的几何图案，旋转、重组，仿佛在计算什么。苏羽感到一阵眩晕，那些图案似乎在直接刺激他的视觉神经。
他移开视线，专注于导航屏幕上的坐标。废弃空间站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远程扫描仪上，一个小巧的十字光标在黑暗中闪烁。
但飞船的速度在下降。推进系统受到干扰，动力输出不稳定。
苏羽启动应急推进器。飞船剧烈震动，将他狠狠摔在控制台上。肋骨传来尖锐的疼痛，但他顾不上检查，双手紧紧抓住操纵杆。
一分四十秒。
信息场的攻击变得更加狡猾。它不再试图直接夺取控制权，而是悄无声息地修改系统参数。氧气混合比例微调，温度设置悄悄改变，甚至连人工重力的数值都在细微波动。
苏羽必须时刻监控每一个读数，像守护堤坝的工人，在暴风雨中填补每一个细小的漏洞。
他的太阳穴突突作痛，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开始消耗他的意志。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放弃，想任由信息场吞噬一切。
但秦岚推开他时的眼神在记忆中灼烧——那不是绝望，是信任。
一分零五秒。
晶体突然静止。所有的光丝收回内部，幽光凝聚成一点。控制室陷入诡异的寂静，连飞船的引擎声都仿佛远去。
苏羽感到毛骨悚然。这不是投降，是蓄力。
他全力稳住航线，手指悬在引力调节器上，准备应对最后的冲击。
四十秒。
晶体爆炸了。
没有声音，没有冲击波，只有一道刺目的白光。然后是无数的光点，如同星尘般洒满整个控制室。每一个光点都在试图接入系统，寻找突破口。
苏羽将引力场开到最大。光点在异常引力中扭曲、变形，但仍有少数突破了防线。
警报声响彻控制室。维生系统崩溃，氧气含量急剧下降。导航系统再次失灵，航线偏离预定轨道。
三十秒。
苏羽扯下胸前的身份牌，撬开控制台的面板。他必须直接手动操控，绕过所有电子系统。
电线在他的拨弄下重新连接，古老的物理开关被一个个激活。他的动作快而精准，仿佛又回到了在学院受训的日子，和秦岚一起在模拟舱里练习紧急程序。
“记得手动对接的要点吗？”教官的声音在记忆中回响，“信任你的眼睛，而不是屏幕。”
二十秒。
空间站就在前方，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舷窗。但飞船的姿态不对，以这个角度撞上去只会同归于尽。
苏羽用力扳动方向舵，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飞船缓慢转向，金属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十秒。
氧气即将耗尽。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肺部像着了火一样灼痛。但他的手依然稳定，调整着最后的航线参数。
五秒。
他看到了秦岚。不是记忆，不是幻觉，而是控制台反射中自己的眼睛——不知何时，竟有了与她相似的神情。
三秒。
飞船与空间站对接舱对齐。
两秒。
他按下最后的确认键。
一秒。
寂静。
然后是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密封舱门锁死的机械响动。飞船轻轻震动，然后归于平静。
苏羽瘫在控制椅上，大口喘着气。控制室里，那些光点正在慢慢消散，如同晨雾在阳光下褪去。
他独自一人，在星海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