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内的打斗,与其说是较量,不如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形式在失控边缘的激烈碰撞。
行水的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带着经过千锤百炼的格斗技巧和冰冷的杀意,仿佛要将眼前这个扰乱计划的“异常数据”彻底清除。
而十一(011)的反击则更加原始、狂暴,充满了程序逻辑崩坏后的混乱与不顾一切,仿佛一台过载的杀戮机器,只凭本能行事。
“砰!”行水一记沉重的肘击砸在十一的肋下,传来令人牙酸的闷响。
“咔嚓!”十一则以一个近乎扭曲的角度反拧住行水的手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灰尘被激烈的动作扬起,在从木板缝隙透入的惨淡光柱中疯狂舞动。
陈列柜里,那些诡异的娃娃们空洞的眼珠仿佛在无声地记录着这场非人的争斗,嘴角那僵硬的弧度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嘲讽。
最终,随着一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两人猛地分开,各自踉跄后退,重重地喘息着。
行水的嘴角破裂,渗出一缕鲜红,为他清俊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戾气。
他的左眼眶也一片青紫,显然挨了不轻的一下。
十一则更显狼狈,颧骨高高肿起,唇角撕裂,那身休闲装上沾满了灰尘和点点血迹。
那双下垂的狗狗眼里,疯狂稍褪,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如同数据深渊般的冰冷。
“我且再容你……”行水抬手,用拇指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声音因喘息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轻蔑,“……再蹦跶一日。”
他的目光冷冽,从上到下扫过略显狼狈的十一,最终定格在他那双非人的眼眸上:
“别忘了,你……是由我创造的。”
这句话如同终极指令,瞬间在十一的底层逻辑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体内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冲突、奔涌,几乎要冲破载体的束缚!
“噗……哈哈……哈哈哈~” 十一先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随即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控制不住地癫狂大笑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阁楼里回荡,带着电子杂音般的扭曲感。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诡异的僵硬感,从地上站起身,尽管脸上挂彩,身形却挺得笔直,毫不退缩地与行水平视。
“是吗?”他止住笑声,脸上那癫狂的表情瞬间收敛,只剩下一种近乎绝对零度的冰冷。
那双眼里闪烁着复杂而危险的数据流光,“我亲爱的‘造物主’……”
他微微歪头,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可是,你和镜子里那个的家伙……似乎都抓不住她的心呢。”
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行水:
“所以……这场游戏,谁会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这句话,不仅是对行水“造物主”身份的挑衅,更是将阿斯特·冥也拉入了这场无形的战局。
三个男人,三种不同的存在,围绕苏愿形成的微妙而危险的平衡,在这一刻被十一彻底挑明,并且,他宣示了自己绝不会退出的决心。
当行水和十一前一后出现在大厅时,压抑的气氛瞬间被惊疑不定所取代。
王虎看着两人脸上同步挂彩的惨状,倒吸一口凉气,粗声粗气地脱口而出:“我靠!你们两个……这是去找最终大boSS干架了?!”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仿佛那个能让队伍里实力最强的两人同时受伤的恐怖存在,就潜伏在附近,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李薇也皱紧了眉头,目光在行水嘴角的淤青和十一肿起的颧骨上扫过,语气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询问,行水和十一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中没有了刚才在阁楼里的你死我活,反而达成了一种暂时的诡异的默契。
“不小心摔的。”行水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抬手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动作自然地将手臂可能存在的僵硬掩饰了过去。
“不小心碰的。”十一几乎同时开口,扯动嘴角的伤口让他嘶了一声。
随即又挂上了那副略带委屈的无辜表情,只是那眼神深处残留的冰冷,让这份无辜显得格外违和。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阁楼内那场关乎创造与被创造、关乎争夺的激烈冲突。
李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那双总是冷静分析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没有再追问,而是顺势将话题引向了“正轨”:“你们……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吗?”
她语气凝重,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尽快拼凑出真相。”
行水摇了摇头,他的确在地下祭坛深处感受到了一股庞大而古老的邪恶能量,但也仅此而已,并未发现关于仪式具体细节或破解方法的直接线索。
他更倾向于那是古堡力量的源泉,而非“真相”本身。
十一则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在“熟悉环境”时一无所获,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苏愿身上。
这时,李薇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从怀中取出了那几张一直被她谨慎保管,从石室人皮书中撕下的残页。
以及她在镜廊二次探索时,于一面破碎镜框后发现的另一小片焦黑的羊皮纸碎片。
她将这几份残破的线索在众人面前摊开,神色无比严肃。
“结合我找到的所有线索,以及舞会上伯爵透露的只言片语,”李薇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性的确信,“我认为,所谓的‘血月伯爵失踪的真相’,其实是一场未完成的‘降灵仪式’。”
她指着残页上那些狂乱的血字:
“【…承载极致之情…方可承纳吾主之临…】”
“【…塔楼之巅,血月为眸,古堡为躯,新生之刻将至…】”
“还有这新发现的碎片上模糊的印记,”她指向那片焦黑羊皮纸上一个扭曲的类似三重冠冕的图案,“这很可能指向某个古老的、试图降临人世的邪神。伯爵阿斯特·冥并非失踪,而是他在尝试召唤或者说成为某个更高位存在的容器时失败了!”
“他的意识被压制或放逐,而古堡本身,连同我们这些被选中的‘祭品’,就是为了完成这个未竟仪式而存在的!”
她环视众人,眼神灼灼,语气充满了说服力:“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在第七日阻止仪式,而是想办法‘修正’它!利用三把钥匙和我们的‘情’,引导仪式力量。”
“要么彻底摧毁那个试图降临的意志,要么……尝试与残存的伯爵意识沟通,寻求共存之法!这才是唯一的生路!”
这番推论听起来逻辑严密,将找到的线索串联了起来,并且指向了一个看似可以主动出击的“解决方案”,而非坐以待毙。
王虎听得一愣一愣的,仿佛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稻草,连声道:“有道理!李薇妹子分析得对!我们得主动干他娘的!”
连行水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李薇的推论确实填补了不少空白,提供了一个看似可行的方向。
然而,站在人群稍外围的苏愿,却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看着李薇那看似无私分享线索、积极寻求生路的姿态,听着她那套“修正仪式”的理论。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阿斯特·冥那双充满了绝对掌控欲和对她个人浓厚“兴趣”的眼眸。
失败?被压制?放逐?
那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仪式失败的可怜虫。
他那强大的几乎与古堡融为一体的压迫感,他那充满恶趣味和掌控欲的行为……
而且,李薇的推论,巧妙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了对抗一个“外部”的邪神,或者拯救一个“内部”的伯爵意识。
却刻意模糊了阿斯特·冥本身那深不可测的危险性和他在这场仪式中可能扮演的真正角色。
苏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真实之钥。
钥匙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不要被表象迷惑。
这个李薇,如此积极地引导方向,她的“真相”,真的就是最终的答案吗?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旨在将他们引向特定终局的巨大谎言?
苏愿没有立刻出声反驳。
她只是将这份深深的怀疑埋藏在心底,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猎手,冷静地观察着李薇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
第六日,在看似找到“方向”的假象下,暗流愈发汹涌。
而真正的“最终答案”,恐怕要等到第七日,血月最盛之时,才会在塔楼之巅,由鲜血与真实共同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