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快艇撕开雨幕，精准地切入了这片漂浮着残骸的海域。
这并非普通的执法船，船舷两侧并没有喷涂任何编号，只在舰桥下方印着一个不起眼的盾形徽章。船上的探照灯光柱惨白而刺眼，像一把把手术刀，将海面上的每一个浪头都剖析得清清楚楚。
“别动！把手举起来！放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
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经过了电子变声处理，冷硬，缺乏情绪起伏。
甲板上，六名身穿黄色重型防化服、手持短管突击步枪的人员迅速占据了射击位。枪口下挂的不是榴弹，而是高强度的捕捉网发射器。
他们在防备某种“生物污染”。
林轩漂浮在海面上，那双因为长时间浸泡而发白的手高高举起。他的眼神涣散，嘴角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地狱、精神濒临崩溃的幸存者。
在他身后的水下，那个装有鲛人纱海图和陨铁断手的防水袋，早已被他用一根尼龙绳，悄无声息地系在了那块漂浮的铅皮筏子底部。
这是一场豪赌。
赌这群专业的“清理者”，看不上这块满是水银和污泥的工业垃圾。
“三号、四号目标体征平稳，一号、二号心率过速。表面辐射残留……高危。”
一名防化兵看着手中的检测仪，向着对讲机汇报道。
“执行A级净化程序，带上来。”
随着绞盘的转动，四人像打捞上来的金枪鱼一样被拖上了甲板。
刚一落地，还没等陈三爷开口求救，几支高压喷枪就怼到了他们脸上。淡黄色的去污泡沫劈头盖脸地喷了下来，那种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瞬间让人窒息。
“咳咳……救命……有怪物……海底有怪物……”
李子枫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按照林轩之前的叮嘱，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他本就是个富二代，此刻那种娇生惯养被打破后的惊恐，根本不需要演。
一名看似队长的防化兵走上前，手里的盖革计数器在李子枫身上扫过。
哒哒哒哒。
计数器的鸣叫声急促得连成了一条线。
“每小时两希沃特。再晚半小时捞上来，他们的骨髓就废了。”
队长冷漠地说道，随后一把揪住李子枫的衣领，透过厚厚的面罩，那双眼睛如同审视标本一般盯着他。
“你说怪物？什么怪物？”
“大……很大……像蜥蜴……还会发光……”
李子枫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地指着深海方向，“还有火……红色的火……从海底喷出来……把什么都烧没了……”
队长松开了手，李子枫瘫软在甲板上。
“记录：目击者描述符合‘海底火山爆发’及‘热液喷口生物群落’特征。初步判断，九号堆场的爆炸引发了连锁地质反应，激活了休眠的深海热液喷口。”
队长站起身，看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只是抱着头瑟瑟发抖的林轩。
“你，叫什么名字？”
林轩缓缓抬头。他的瞳孔在强光照射下本能地收缩，脸上挂着那一副被吓傻了的表情，但他的大脑却在通过神明知识库中的微表情心理学，精准地控制着每一块面部肌肉的走向。
“林……林轩。我是个画画的……被李少请来……写生……”
林轩的声音沙哑、断续，带着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特征。
“写生？”
队长冷笑一声，手中的检测仪贴近了林轩的胸口。
仪器上的数值猛地跳动了一下。
“一个画画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浓的重金属残留？特别是汞和铅。”
林轩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着那块还在海面上漂浮的铅皮筏子。
“那是……那是我们在冷库里找到的……只有那个能浮起来……那是铅……那是铅啊……”
队长顺着林轩的手指看去。
海面上，那块破破烂烂的铅皮随着波浪起伏，上面还残留着银色的水银痕迹和黑色的污泥，看起来就像是从工业废墟里扒拉出来的垃圾。
“检测那块铅皮。”队长对着耳麦下令。
一名手下操作着无人机飞了过去，扫描了一圈。
“报告，铅皮表面汞含量超标，辐射吸附值极高。是一块高污染源。”
“那是我们的救命船……别扔下它……”
林轩突然像是发了疯一样，想要冲向栏杆，却被两名防化兵死死按在地上。
“那是证据！那是我们要起诉冷库管理方的证据！他们违规存放化学品……差点害死我们！”
林轩的吼叫声中充满了市井小民在遭遇灾难后，对“赔偿”和“追责”的执念。
这种贪婪而愚蠢的反应，反而打消了队长的最后一丝疑虑。
一个在这时候还想着打官司要钱的人，不可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更不可能是那个神秘组织的核心成员。
“垃圾。”
队长厌恶地看了一眼那块铅皮，“既然是高污染源，就让它沉了吧。这种工业垃圾带回去也是麻烦。”
“别！那是钱啊！”林轩还在挣扎。
“击沉它。”队长下令。
船头的机炮迅速调转枪口。
砰砰砰！
几发大口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铅皮筏子。沉重的铅皮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不再有浮力，缓缓沉入漆黑的大海。
林轩趴在甲板上，看着那块铅皮沉没，眼中流露出了绝望的泪水。
但在那没人看得见的角度，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铅皮沉了。
系在铅皮下面的防水袋，自然也跟着沉了。
铅的密度极大，它会带着那些秘密，笔直地坠入这片海域的海床泥沙之中。
在这片充满了强磁干扰和辐射残留的海底，没有任何仪器能扫描到被铅皮包裹、又埋在泥沙下的东西。
那是他给自己留的“存折”。
等风头过了，他随时可以回来取。
“把他们带下去，隔离审查。”
队长挥了挥手，“给总部发报：目标区域发生地质塌陷，神墟入口已被岩浆封死。现场发现四名幸存者，确认为普通平民，受到高剂量辐射，建议进行洗脑处理后释放。”
“洗脑？”
听到这两个字，一直装死的陈三爷猛地哆嗦了一下。
“别怕。”
林轩被拖走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那是药物诱导性遗忘。只要你意志力够强，或者……提前在大脑皮层建立一个‘记忆宫殿’，就能骗过测谎仪。”
“记住了，咬死我们只是遇到了海难。其他的，全是幻觉。”
四人被押送进了底层的隔离舱。
厚重的金属门关上，将风雨声和那片埋葬了无数秘密的大海，彻底隔绝在外。
林轩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上了眼睛。
神明知识库，药物学，神经阻断剂对抗篇。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将是一场发生在大脑内部的无声战争。
而这，恰恰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因为他的脑子里，装了六百年的智慧，早已坚硬如铁。
……
三天后。
潮汕市第一人民医院，特护病房。
林轩缓缓睁开了眼睛。
窗外阳光明媚，护士正在换药。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
“……日前在潮汕外海发生的九号冷库爆炸事故，经查实系电路老化引发氨气泄漏。由于地质原因，造成局部海床塌陷，目前并未发现造成海洋环境污染。四名幸存者已脱离生命危险……”
林轩拔掉了手上的输液管。
他走到窗前，看着这座依旧车水马龙的城市。
他的眼神清澈而平静，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大难不死的画家。
但在他的瞳孔深处，那个海底倒悬的金字塔，那截晶莹剔透的水晶棺，以及那张封存在海底铅皮下的鲛人纱海图，依然清晰如昨。
“先生，您醒了？”
一个小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出院记录，“您的几位朋友已经先走了。那位李公子给您留了一张卡，说是……医药费。”
林轩接过那张黑色的银行卡。
背面贴着一张便签，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
“欠你一条命。随时来取。”
林轩笑了笑，将卡揣进兜里。
凡人的一局，结束了。
但既然神墟的门已经被他窥见了一角，那么那个一直躲在幕后，想要“造神”的组织，恐怕很快就会坐不住了。
林轩推开病房的门，走进了喧嚣的人群。
他需要去一趟古玩市场。
在那块铅皮被打捞上来之前，他得先给自己打造一套真正的“潜水装备”。
一套能抵抗深海高压，又能屏蔽神州守护局声呐探测的……
凡人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