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变异大鲵倒在血泊中，抽搐了几下后彻底不动了。
洞穴内并没有恢复所谓的安静。相反，没了这头掠食者的嘶吼，那些原本被掩盖的背景音开始清晰地钻入众人的耳膜。
那是地底深处传来的低频震动，像是一头沉睡巨兽平稳而沉重的呼吸，每一次起伏都带动着空气产生肉眼不可见的波纹。还有远处岩缝间气流穿梭发出的呜咽声，尖锐得如同未调音的小提琴弦被猛然拉响，刮擦着紧绷的神经。
林轩靠在岩壁上，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块巧克力，手指因为脱力而在微微颤抖。他撕开包装纸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下空间里被无限放大，脆得像是在踩碎干燥的枯骨。
“还能走吗？”
林轩咽下巧克力，感受着那点微薄的糖分转化为热量，勉强驱散了四肢的酸软。
李子枫换了一个新弹夹，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坚定了不少。
“只要不再来一只那种怪物，我就能走。”
“那种东西，一片领地只有一只。”
林轩站直身体，用手电筒照向前方那座宏伟的地下码头。
“走吧，去看看古人的‘核电站’。”
四人小心翼翼地穿过乱石区，脚下的地面逐渐变得平整。原本粗糙的玄武岩被人工打磨成了光滑的石板，石板缝隙间浇筑着一种暗红色的胶泥。
“这是糯米灰浆。”
林轩低头看了一眼，“明代修长城用的材料，硬度堪比现代混凝土。但这下面混入了铅粉。”
“铅粉？”陈三爷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为了防辐射。”
林轩指了指码头边缘的一条沟渠。
那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一条宽约三米的银色河流。液态金属在黑暗中缓缓蠕动，发出一种粘稠、沉重的“咕嘟”声，像是煮沸的沥青。
大量的水银。
“古人认为水银是‘不死药’，也是‘龙血’。”
林轩解释道，目光中透着一丝对古代工匠的复杂情绪，“但在这里，它们是液压传动介质。水银的密度是水的13.5倍，同样落差下，它产生的动能极其恐怖。”
顺着这条水银河，众人的视线延伸到了码头的尽头。
那里耸立着一座高达五十米的巨型青铜高炉。
它像是一个巨大的炼丹炉，周身缠绕着无数根粗细不一的铜管。水银顺着这些管道注入炉体内部，驱动着复杂的齿轮组。
虽然大部分零件已经锈死，但仍有一部分核心结构在水银的重力作用下，维持着缓慢而顽强的运转。
嘎吱——嘎吱——
那是金属疲劳到极致发出的呻吟，听起来让人牙根发痒，仿佛下一秒整个结构就会崩塌。
“他们在那里。”
林轩突然灭掉了手电筒，将身体隐入了一台巨大的绞盘阴影后。
李子枫等人迅速跟进，屏住呼吸。
在高炉的底部，几盏现代化的强光工作灯将那里照得如同白昼。
七八个穿着防化服的人影正在忙碌。他们围着高炉下方的一个检修口，正在架设某种设备。
而在他们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灰色风衣的男人。他没有戴防毒面具，只是手里拿着一块手帕，时不时捂住口鼻。
“那是谁？”李子枫压低声音，透过步枪的瞄准镜观察，“看不到脸，背对着我们。”
“不管是谁，他们正在试图‘切开’这座炉子。”
林轩的目光落在那群人架设的设备上。
那是一台便携式的高压水切割机，旁边连接着几个巨大的液氮罐。
“这炉子里封存的东西很不稳定。如果用热切割，比如气割或者激光，高温会瞬间引爆里面的东西。所以他们用水刀，还是加了金刚砂和液氮的冷切割。”
“很专业。”
林轩的评价客观而冷酷，“他们对这里的了解，不比我少。”
就在这时，那个风衣男人转过身来。
虽然隔着几十米，光线昏暗，但林轩还是看清了那个人的侧脸。
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扔在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但他的一只眼睛是义眼，散发着红色的电子光芒，在这阴森的地下显得格外诡异。
风衣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对讲机，正在说着什么。
由于距离太远，又有水银河流动的噪音干扰，根本听不清内容。
林轩闭上眼睛。
神明知识库，凡人技艺，唇语解读。
他通过记忆中关于面部肌肉运动的规律，在大脑中重构着对方的话语。
“……进度太慢了……必须在三十分钟内打开……”
“……辐射值在上升，核心即将临界……”
“……不需要顾忌后续影响，拿到‘龙骨’后，直接炸毁通道……”
林轩猛地睁开眼睛。
“他们要炸了这里。”
“什么？”陈三爷吓得一哆嗦，“这上面可是几千米深的海水，要是炸了，我们不都得变肉泥？”
“不，他们不是要炸塌洞穴，是要引爆地脉。”
林轩的语气变得急促，“那座高炉下面压着的，是这条朱砂矿脉的地热喷口。一旦炸开，地底高压岩浆会瞬间喷涌，引发海底火山爆发。到时候别说我们，连上面的波塞冬号，甚至附近的航道都会被海啸吞没。”
“疯子！”李子枫咬牙切齿。
“那个‘龙骨’到底是什么？”老三忍不住问。
“高纯度的放射性矿石结晶。”
林轩盯着高炉，“也就是郑和当年想要带走，却因为辐射太强死了整船人，最后不得不封印在这里的东西。”
“那东西不仅是能源，更是制造‘脏弹’的顶级原料。”
说话间，远处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啸叫声。
滋——！
那是高压水刀切开金属的声音。如同指甲在黑板上用力刮擦，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高炉底部的厚重铜板被切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幽蓝色的光芒，瞬间从缝隙中射出，将周围的防化服人员映照得如同鬼魅。
那个风衣男人兴奋地挥了挥手，示意加快速度。
“没时间了。”
林轩看了一眼四周的地形。
这里空旷平坦，除了几台废弃的绞盘，几乎没有掩体。如果强攻，对方有七八个人，还有重火力掩护，胜算很低。
必须智取。
林轩的目光在四周快速搜索，最终定格在头顶上方。
那里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用来吊装矿石的铁篮，正悬停在那群人的正上方。铁篮通过一条粗壮的铁链连接着水银河旁边的绞盘。
虽然铁链已经锈迹斑斑，但勉强还能支撑。
“李公子，你的枪法怎么样？”林轩指了指那条铁链连接处的插销。
距离大概八十米，目标只有手掌大小。
李子枫擦了擦手心的汗，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
“如果不刮风，我有七成把握。”
“这里没有风。”
林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有水银蒸汽造成的视觉折射。瞄准的时候，向左修正两个密位。”
“老三，陈三爷，你们两个去把那边的水银导流槽堵住。”
林轩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分流闸口。
“把石头、破布，有什么塞什么。只要让水银溢出来就行。”
“堵它干嘛？”陈三爷不解。
“制造一场‘工业事故’。”
林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闪烁着凡人智慧的光芒。
“水银溢出，会流向低处，也就是那个高压水切割机的发电机组。液态金属导电，会瞬间造成短路引发爆炸。”
“声东击西。”
“等到乱起来，李公子，打断那个吊篮的插销。”
“那个铁篮里装满了废弃的矿渣，至少重两吨。掉下去，够他们喝一壶的。”
“那你呢？”李子枫问。
林轩拔出龙雀古剑，目光紧紧锁死那个风衣男人。
“我去和那位‘独眼龙’聊聊。”
“看看他到底知不知道，有些东西，凡人是碰不得的。”
行动开始。
陈三爷和老三猫着腰，悄悄摸向导流槽。
李子枫架起步枪，十字准星套住了那根锈蚀的铁销，手指预压扳机。
林轩则像一只在此刻收敛了所有气息的猎豹，借着机器轰鸣声的掩护，沿着阴影边缘，向着战圈核心无声潜行。
那刺耳的水刀切割声还在继续，完全掩盖了死神逼近的脚步。
空气中，火药味与水银的甜腥味交织。
一场凡人与暴徒的博弈，即将在这千米深的地底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