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铁断手脱手而出的瞬间,在空中划过一道沉重的黑色抛物线。
它没有砸向那个闪烁着催命红光的起爆器,也没有砸向那个唯一的通风口。
它的目标,是冷库穹顶上方,那根涂着黄色警示漆的主输液管道。
那里是整个制冷系统的核心大动脉,流淌着高压液氨。
此时此刻,这根管道就是这个封闭空间内最大的变量。
金属撞击的声音沉闷而短促。
那只断手并非凡铁,其硬度远超工业钢材。在林轩孤注一掷的怪力加持下,它如同一枚实心炮弹,精准地砸断了管道连接处的法兰盘。
没有火光。
只有一声尖锐到令人鼓膜刺痛的嘶鸣。
管道断裂的瞬间,管内压力高达一点五兆帕的液氨,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它们疯狂地喷涌而出。
液氨在常压下瞬间气化,体积在千分之一秒内膨胀了八百五十倍。
这种剧烈的物理相变,引发了恐怖的吸热效应。
原本就已零下二十度的冷库,温度骤然跌穿了零下六十度。
白色的氨气云团,如同一头被释放的白色巨兽,在眨眼间吞噬了整个空间。
那不是普通的雾。
那是具有强烈腐蚀性、毒性以及极度低温的化学死神。
陈三爷和老三甚至来不及发出惊恐的尖叫,就被这股白色的浪潮淹没。他们的喉咙瞬间痉挛,本能地想要咳嗽,却吸入了更多致命的毒气。
就在他们即将窒息的刹那,一双有力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扣住了他们的后颈。
林轩。
他在投掷出断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屏住了呼吸。
神明知识库,化学防护篇。
氨气极易溶于水,且密度轻于空气,会迅速向高处聚集。
但在喷发的初期,由于液氨气化带走的巨量热量,冷氨气的密度会短暂地大于空气,此时它会像瀑布一样向下沉降。
唯一的生路,不在天上,而在地下。
林轩没有任何犹豫,拖着两个已经吓瘫的累赘,猛地冲向冷库角落的地漏排水渠。
那里有一个用来冲洗鱼血的铸铁盖板。
他一脚踹飞盖板,那股恶臭的下水道气息,此刻却成了最清新的氧气来源。
“下去!”
林轩低吼,声音在面罩后显得沉闷。
他将两人像塞垃圾一样塞进了狭窄的排水渠,随后自己也跳了进去。
就在他跃入的瞬间,他伸手在地上猛地一捞。
那只造成这一切混乱的陨铁断手,被他重新抓回掌心。
这东西是钥匙,也是罪证,绝不能留给守护局。
排水渠内满是滑腻的鱼鳞和污泥,水位刚好没过胸口。
林轩按住两人的脑袋,强行将他们按入水中。
“别抬头!水能解毒!”
氨气遇水,会迅速溶解生成氨水。虽然氨水也有腐蚀性,但比起直接吸入高浓度的氨气致死,这点皮肤灼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就在三人刚刚没入水中的刹那。
上方那个红色的光点,归零了。
爆炸。
但并非预想中那种摧枯拉朽的烈焰风暴。
因为整个冷库的空气中,此时充满了过饱和的氨气云团。
炸药引爆的瞬间,高温火焰遭遇了极低温度的氨气。
热能被疯狂吸收,冲击波被高密度的气体介质层层削弱。
这就像是在深海中引爆了一枚手雷。
闷响。
整个地基都在颤抖,排水渠内的污水剧烈激荡,将三人狠狠拍打在管壁上。
上方的混凝土楼板瞬间崩塌,无数碎石和钢筋如同暴雨般砸落。
但最致命的高温与冲击波,却被那场人为制造的化学寒潮,硬生生抵消了七成。
剩下的三成威力,炸开了冷库原本坚不可摧的外墙。
海水倒灌。
九号堆场本就建在码头边缘,地基与海平面持平。
爆炸撕裂了墙体,外面的海水立刻顺着缺口涌入,与排水渠内的污水汇合。
这就是林轩计算中的生门。
如果不制造这场混乱,他们就算没被炸死,只要一露头,就会被外面埋伏的狙击手像打靶一样点名。
而现在,白色的氨气云团顺着缺口涌出,与外面的暴雨混合,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烟幕墙。
所有的热成像仪、红外夜视仪,在这股极寒的化学迷雾面前,统统成了瞎子。
“走!”
林轩从水中探出头,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将那只断手插回腰间,一手一个,拖着半死不活的陈三爷和老三,顺着倒灌的海水流向,奋力向外游去。
冰冷的海水刺骨,却让人清醒。
三人如同三条狼狈的死鱼,被水流冲出了废墟,冲进了波涛汹涌的潮汕港。
暴雨依旧在下。
海面上风高浪急,能见度不足五米。
林轩拖着两人游到了栈桥下的阴影处,死死扣住一根长满藤壶的水泥立柱。
他大口喘息着,肺部因为刚才的憋气而火辣辣地疼。
回头望去。
那座九号冷库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白色的浓烟在雨夜中升腾,警报声响彻整个港口。
无数强光手电的光柱在烟雾中乱晃,隐约可见全副武装的人员正在封锁现场。
陈三爷趴在柱子上,吐了好几口苦水,这才缓过劲来。
他看着远处那地狱般的场景,又看了看身边神色冷峻的林轩,牙齿都在打颤。
“爷……我们……活下来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去见了阎王。
他无法理解林轩那个看似自杀的举动,为什么反而成了救命的妙手。
这不科学,但这很……神仙。
林轩没有解释。
他摸了摸怀里那卷虽然湿透但并未破损的鲛人纱海图,那是防水的,也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此地不宜久留。”
林轩的声音沙哑。
“他们找不到尸体,很快就会封锁海域。”
“我们必须在海警船封锁港口之前,换个身份离开。”
“换身份?”
陈三爷愣了一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
“这时候去哪换身份?我们现在这鬼样子,谁见谁抓。”
林轩的目光,穿过层层雨幕,落在了一艘停泊在不远处的私家游艇上。
那是一艘挂着外籍旗帜的豪华游艇,甲板上灯火通明,隐约传来重金属音乐的轰鸣声。
这群在这种天气还敢开派对的富二代,就是最好的掩护。
“游过去。”
林轩松开立柱,身体如同一条黑色的梭鱼,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
陈三爷和老三对视一眼,只能咬牙跟上。
十分钟后。
游艇的尾部亲水平台。
三个浑身湿透、散发着海水与氨水混合怪味的人影,悄悄爬了上来。
甲板上,一群年轻男女正随着音乐疯狂扭动,酒精和荷尔蒙麻痹了他们的神经,没人注意到这三个不速之客。
林轩猫着腰,迅速穿过人群的盲区,钻进了一间未锁门的客房。
五分钟后。
当林轩再次走出来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身不知道是谁的白色休闲西装,手里端着一杯香槟。
他那湿漉漉的头发被随意向后梳起,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
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刚刚不小心落水,又爬上来继续狂欢的浪荡公子哥。
他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九号堆场的方向。
那里,神州守护局的特工们正在废墟中徒劳地搜寻着。
林轩举起酒杯,对着那片废墟,遥遥敬了一下。
第一局,凡人胜。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人,那个所谓的“我们”,才是真正的对手。
他们手里有郑和下西洋的另一半秘密。
而林轩手里,现在有了钥匙和地图。
双方的博弈,已经从暗处的试探,变成了明面上的死斗。
陈三爷和老三也换了一身花里胡哨的沙滩装,战战兢兢地凑了过来。
“爷,这船……好像是要出公海的。”
陈三爷刚才偷听到了船员的对话。
“正好。”
林轩抿了一口香槟,眼神深邃。
那张海图上的坐标,也指向公海。
“既然他们想玩,那我们就去那个没有法律、没有规则的地方,好好陪他们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