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盘山小路往上走，两侧竹林沙沙作响，偶尔有受惊的竹鸡扑棱着翅膀飞起。蝶阿姐边走边摘路边的野花插在发间，紫红色的指甲花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每年惊蛰前后，浑浊渊最是躁动时。”她扯下一片芭蕉叶卷成筒状，对着日头比划，“算算日子，还有三日就是苗年祭典，到时候全寨都要跳招龙舞，你正好赶上热闹。”
说话间，她们已走到山腰处的寨门。只见两棵百年古榕交叉成拱门，垂下的气根像老人的长须随风飘荡。寨子里错落分布着吊脚楼，木楼底层养着水牛和家禽，上层住人，檐角都挂着成串的辣椒和玉米棒子。几个光屁股的孩童追着芦花鸡跑过石板路，银项圈在阳光下闪得晃眼。
蝶阿姐带着阿萝走进一座独立的院落。院墙是用青石块垒成的，爬满开着小白花的茉莉藤。
正屋门楣上悬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银匠坊”三个字。
推开雕花木门，屋内弥漫着熔炉特有的金属气息，墙上挂满各式银饰：项圈、手镯、耳环，还有造型奇特的动物雕像。
角落里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正对着炭火盆里的银锭吹气，火星溅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也不躲避。
“祖母，人，我接来了。”蝶阿姐快步上前，扶住老妪颤抖的手肘。
老妪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她打量阿萝片刻，枯枝般的手指捏起一枚银戒：“丫头，戴着这个，能帮你稳住心神。”戒指内壁刻着细小的符咒，戴在无名指上刚好贴合指节。
“谢谢阿婆。”阿萝刚戴上戒指，就感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涌入心口，连日来的疲惫仿佛被温柔地抚平。
老妪满意地点点头，从陶罐里抓出一把炒米塞进她手里：“吃吧，垫垫肚子。”炒米混着野蜂蜜的香气在舌尖化开，阿萝这才意识到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傍晚时分，寨子里响起沉闷的铜鼓声。蝶阿姐给阿萝换上一身靛蓝底色、绣着五彩云纹的苗服，腰间系着缀满银铃的腰带。“今晚有客人来。”她边给阿萝梳头边说，手法熟练地将长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插上一支银簪。
当月光爬上吊脚楼的飞檐时，院外传来马蹄声。三个骑马的男子闯进院子，为首之人身材适中，穿着藏青色劲装，腰间佩着镶宝石的宝剑，面容冷峻却清秀。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一人扛着沉重的木箱，另一人捧着托盘，上面放着几锭闪闪发亮的银子。
“听闻苗岭银匠能铸‘千面法器’？”为首男人发出雌雄莫辨之音，目光扫过阿萝手中的银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知可否让我们见识见识？”
蝶阿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耳畔的银坠子：“这位客官怕是找错地方了，我们只是普通匠人，哪会什么法术。”
“哼！少跟我装傻！”男人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茶碗里的水花四溅，“三天前赤水河发的那场大水，分明是浑浊渊作祟！你们既然能打造出照妖镜，必定知道镇压之法！”
咳……老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着身子几乎要栽倒在地。阿萝急忙上前搀扶，触到老人冰凉的皮肤时，心头猛地一跳——老妪的瞳孔正在急速收缩，原本浑浊的眼珠变得漆黑如墨，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祖母！”蝶阿姐的脸色也骤变，抄起墙角的火钳就要冲上去。阿萝抢先一步举起银镜对准老妪的脸，镜面立刻浮现出扭曲的人形黑影，正从老妪的七窍往外钻。她想起蝶阿姐教过的口诀，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镜面上：“现！”
一道刺目的白光从镜中射出，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啸，化作黑烟从老妪头顶窜出。与此同时，老妪瘫软在阿萝怀里，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院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炭火盆里的银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这是一个灵丫头。”那男人收起宝剑，目光落在阿萝身上，柔和了几许，他抱拳行礼，态度也恭敬了许多，“在下林铮，乃钦天监派来的巡查使。此次奉命追查浑浊渊异动，还望诸位相助。”他从木箱里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卷轴，展开后露出绘着山川地理的地图，“根据古籍记载，要想彻底封印浑浊渊，需集齐散落各地的十二件信物。其中第一件‘镇河铁牛’已在赤水河底沉睡百年……”
阿萝盯着地图上标注的一个个红点，突然觉得手腕上的银戒发烫。低头看去，戒面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金色纹路，指向地图西北方的某处。那里正是乌蒙山深处的一个地方，名为“百鸟谷”。
“看来咱们得组队了。”蝶阿姐捻着下巴轻笑，指尖转着那顶缀满银片的冠冕，“不过在这之前……”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林铮带来的木箱，“里面装的若是真正的千年玄铁，倒还能勉强凑个数。”
林铮脸色微变，挥手示意随从打开箱子。箱体开启的瞬间，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块拳头大小的黑色铁块，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小孔。阿萝凑近些闻了闻，铁块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像是混合着血腥气的矿渣。
“这是从乌蒙山矿洞挖出来的‘阴铁矿’。”林铮解释道，“据说当年铸造镇河铁牛用的就是这个材料，只是……”他皱起眉头看着其中一块铁块表面渗出的血珠，“这东西邪门得很，寻常工匠根本靠近不得。一旦靠近，便会七窍流血。”
老妪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虚弱地靠在竹椅上咳嗽：“阴铁矿需用苗家秘传的‘淬火术’才能净化。明日便是苗年祭典，正好借招龙舞的阳气开炉炼铁。”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墙角堆着的几个陶罐，“去后山采些无根草，再取三碗晨露水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