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调查过潘小贤的来历,确实只是个丙等下品的杂役弟子,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也确有其事。
之后潘小贤的表现虽然亮眼,但也处处透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疯狂,
现在想来,或许正是一个自知前路无望的人,最后的燃烧。
如今他身受如此重伤,心生退意,想要保全性命,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这里,贺兰山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起来吧。”
贺兰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他抬了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将潘小贤从地上托了起来。
“你为宗门立下大功,又身受重伤,宗门岂有让你心寒的道理。”
潘小贤闻言,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感激涕零,泫然欲泣的模样。
成了!老子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你的请求,我准了。”贺兰山看着他,沉声说道,“我会亲自修书一封,上报宗门。
你此番的功绩,宗门会为你记下,待你伤势痊愈,自有封赏。
至于现在,你便持我手令,返回宗门,安心静养吧。”
他说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青色的玉牌和一只储物袋,递了过去。
“这枚是我的手令,沿途关卡,无人敢拦你。
这储物袋里,是一些疗伤丹药和灵石,你且收下,莫要推辞。”
“多谢师叔!多谢师叔!”潘小贤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双手接过玉牌和储物袋,那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仿佛贺兰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爹。
他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手舞足蹈地唱起了《好日子》。
指挥所里的其他修士,看着这一幕,也是感慨万千。
潘长老虽然道途毁了,但能得贺兰长老如此看重,也算是因祸得福。
唯有林清寒,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坐着,那张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只是那双宛如寒潭的眸子,始终没有离开过潘小贤。
事情办妥,潘小贤一刻也不想多留,立刻便躬身告辞。
“弟子伤势在身,就不在此叨扰师叔处理军务了,弟子先行告退!”
“去吧。”贺兰山挥了挥手。
潘小贤如蒙大赦,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一点都不像个“根基尽毁”的重伤员。
潘小贤刚一转身,林清寒那双冰潭般的眸子,就牢牢锁住了他那略显轻快的背影。
有趣。
她心底浮现出这两个字。
他明明是完美阳环,到底是如何做到,将那圆满无瑕,光华内蕴的源阳之环,
伪装成贺兰师兄口中那“根基有损,前路断绝”的丙等下品模样?
突破之时,她虽神智沉沦,被原始的本能所支配,
但肉身所见,所感,都如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其中,便有潘小贤在她的洞府中,为了抵御那极致的寒气,
背后那轮瞬间变得圆满充实,释放出煌煌金光的源阳之环。
那光芒,精纯,圆融,完美无瑕,绝非任何有瑕疵的根基所能拥有。
这个家伙,从始至终,都在藏拙。
他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所有人都以为看清他的时候,
他总能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钻进更深的泥潭里,让人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拥有完美阳环的天才,却甘愿在宗门最底层的杂役处,默默无闻地待上一年多?
甚至不惜用这种自毁前程的方式,来逃离战场?
林清寒想不明白。
就在她思绪纷飞之际,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冰球之内,那颠倒阴阳的一幕幕……
轰!
一股热气直冲脸颊,她那万年冰封的俏脸,腾地一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霞。
“林师妹!林师妹?”
贺兰山略带疑惑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唤醒。
林清寒心头一跳,赶忙收敛心神,那双眸子里的些许波澜,
瞬间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清冷。“贺师兄。”
“林师妹可是身体不适?”贺兰山看她脸色微红,有些关切地问道。
“哦,这倒没有。”林清寒淡淡地回了一句,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就好。”贺兰山不疑有他,点了点头,神情重新变得严肃,
“既然那小子走了,我们来商议一下接下来的防务吧。
鬼母虽退,但圣教的主力未损,下一次的攻势,恐怕会更加猛烈……”
林清寒轻轻颔首,将目光重新投向沙盘,
只是那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潘小贤消失的方向。
潘小贤走出指挥所,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阎王殿里领了张还阳的票,
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一股“老子自由了”的舒爽。
他揣着贺兰山给的玉牌和储物袋,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
哪里还有半分“根基尽毁,道途无望”的颓丧。
他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开始敲锣打鼓,放起了鞭炮。
回家的路,终于通了!
他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宗门制服,大摇大摆地走在驻地里。
沿途遇到的修士,无论是巡逻的弟子,还是行色匆匆的执事,
在看到他时,无不纷纷侧目,而后恭敬地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他们的眼神复杂至极,有敬佩,有同情,也有惋惜。
“看,是潘长老。”
“唉,真是天妒英才,听说他那一战,把自己的源阳之环都打碎了,以后再无寸进的可能。”
“若非如此,以潘长老的战绩和胆魄,日后必是我宗擎天之柱啊!”
“小声点,别让长老听见了,免得他伤心。”
潘小贤将这些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抹落寞与萧索。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众人的行礼,那孤高的背影,
配上那身不合时宜的杂役服,在众人眼中,愈发显得悲壮而又神秘。
演戏,我是专业的。潘小贤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驻地后方的传送大阵。
这里是整个魔龙岭防区的命脉所在,防卫森严到了极点。
一座巨大的环形石台,镌刻着繁复深奥的符文,
数十名修为至少在炼气后期的弟子,如标枪般矗立在四周,目光锐利如鹰。
阵法中央,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闭目盘坐,
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源阳境威压,让整个区域的气氛都显得格外凝重。
潘小贤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守阵弟子的警惕。
“来者止步!”一名队长模样的修士,上前一步,沉声喝道。
潘小贤也不废话,直接将贺兰山给的青色玉牌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