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不再是纯白。
失控的天平疯狂震颤,发出撕裂耳膜的尖啸。金光与黑红色的怨气交织碰撞,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在狭小空间内肆虐。墙壁和地面扭曲闪烁,时而纯白,时而布满跳动的雪花噪点,时而甚至短暂浮现出其他鬼域的破碎景象——燃烧的医学院走廊、血色公寓的无面女人、寂静图书馆中移动的书架阴影……
混乱的能量冲击着每一个人。光头大汉咆哮着挥舞双臂,像是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时尚女人蜷缩在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老太太紧闭双眼,嘴唇快速翕动,仿佛在祈祷。快递员试图靠近生死不知的吴振,却被一股混乱的能量流推开。
雷烈和西装男勉强站稳,试图稳住身形,眼神里充满了惊骇。他们从未见过天平如此失控!
岑卿紧抓椅背,指甲几乎要抠进金属里。胸口的剧痛和精神的眩晕让她视野模糊,但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观察着混乱的中心——那张悬浮在空中、不断散发怨气的照片,以及那个彻底崩溃、喃喃自语的少年。
“妈……对不起……我不该偷看爸爸的手机……我不该告诉你……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少年语无伦次地哭诉着,破碎的词语拼凑出一个家庭悲剧的轮廓:父亲的背叛,母亲的痛苦,少年的内疚,以及最终……母亲的惨死?那张被划花脸、流着血泪的照片,就是这一切的凝聚体!
这强烈的、未被化解的负罪感和怨恨,就是他的“失衡”!而且,这股力量强大到足以干扰天平的运行!
“必须阻止那张照片!”西装男顶着能量风暴,对雷烈喊道,“它才是混乱的源头!”
“怎么阻止?!”雷烈吼道,一道混乱的能量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走几缕头发,“靠近它就会被怨气冲击!吴振就是例子!”
“用天平!”岑卿突然开口,声音在风暴中显得有些微弱,但却异常清晰,“规则还没完全失效!把照片放回天平!用规则的力量压制它!”
这是唯一的办法!既然照片是因“指控”和“证据”的流程而失控,那么或许只有完成这个流程,或者进行反向操作,才能让规则重新稳定。
“谁去?!”快递员趴在地上喊道,这成了最致命的问题。
现在靠近失控的天平和怨气照片,风险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大!吴振躺在地上不知生死就是前车之鉴。
西装男和雷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他们不想死。
“我去。”
说话的是那个抱着玩偶的小女孩。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混乱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她看着那张怨气冲天的照片,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你能行?”西装男惊疑不定。
小女孩没有回答。她只是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风暴的中心。令人惊异的是,那些狂暴的能量乱流和怨气触手在靠近她时,竟然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自动向两边分开。
她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悬浮的照片前,伸出小手,直接抓向了那团黑红色的怨气核心!
“小心!”岑卿忍不住出声。
就在小女孩的手触碰到怨气的瞬间,她怀里的那个破旧兔子玩偶,那只掉了纽扣的眼睛位置,突然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灰光。
汹涌的怨气像是被某种更高级的力量安抚、或者说……吞噬了一般,迅速平息、收缩,重新被压制回照片之内。照片上的血泪停止了流动,母亲被划花的脸也恢复了静止,只是那深刻的划痕和暗红的污渍依旧触目惊心。
小女孩拿着那张暂时被压制住的照片,转身,走向仍在疯狂震颤的天平。
天平似乎感应到了“证据”的靠近,震颤得更加剧烈,指针旋转成了模糊的金色圆环。
小女孩踮起脚尖,毫不犹豫地将那张蕴含着巨大怨念的照片,放入了天平的右托盘(证据)。
然后,她抬起头,漆黑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那个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少年身上。
她张了张嘴,一个冰冷、机械,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脑海,仿佛代替了那失控的天平宣告:
【指控:背负不可承受之罪孽,以怨恨禁锢自我与亡者,是为失衡。】
没有象征物,没有具体的“指控”物品放入左托盘。这声音本身,仿佛就构成了最直接的“指控”!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疯狂震颤的天平猛地停滞!
高速旋转的指针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握住,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硬生生地停住,然后……开始缓缓地、坚定地向着左边倾斜!
指控成立!
“不——!!!”少年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
悬浮在右托盘上的照片轰然燃烧起来,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冰冷的、黑色的火焰!火焰中,那张母亲被划花的脸似乎扭曲着,发出无声的哀嚎。
与此同时,坐在地上的少年,身体从内部透出同样的黑色火焰!他没有惨叫,只是瞪大了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虚无,整个人在黑色火焰中迅速碳化、碎裂,最终化作一堆飞灰,消散在混乱的空气中。
右托盘上的照片也燃烧殆尽,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天平停止了震颤,指针缓缓回归中央,恢复了那缓慢而规律的转动。周围扭曲闪烁的空间也稳定下来,重新变回那片令人窒息的纯白。
只是地面上,又多了一处无形的“空白”,代表着又一个灵魂的消逝。
混乱结束了。
代价是又一条生命。
纯白空间里死寂一片。只剩下几个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个抱着玩偶、站在天平旁的小女孩。
她缓缓转过身,漆黑的眼睛再次扫过幸存者们。经历了刚才那如同神只般平息混乱、执行裁决的一幕,此刻再没人敢将她视为普通的小女孩。
恐惧、敬畏、猜忌……复杂的情绪在每个人眼中翻滚。
时尚女人看着小女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致的恐怖,身体抖得如同筛糠。光头大汉也收敛了暴躁,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老太太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快递员扶起昏迷的吴振,检查他的情况,脸色沉重。
西装男和雷烈看着小女孩,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岑卿靠着椅子,感受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更加清晰的虚弱感。她看着那个小女孩,心中寒意更甚。
这个小女孩,不仅能看穿“失衡”,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替代天平的规则!她到底是什么?是更高位的“失衡者”?还是……这个鬼域规则的一部分?
规则的补充信息再次于地面浮现,比之前更加清晰:
【规则补充:执念类失衡需以对应‘核心’作为证据】
【规则补充:规则执行者可临时替代天平进行裁定】
【当前存活:8\/12】
8\/12!
又少了一个!是因为吴振?岑卿看向被快递员扶着的吴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并没有死。
那这数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惊恐地扫视四周。八个幸存者明明都在这里:西装男、时尚女人、光头大汉、老太太、快递员、小女孩、雷烈、岑卿。加上昏迷的吴振,九个!
那“8\/12”意味着,确实有他们看不见的“存在”,或者……他们当中,有谁不被计入“存活”?
猜疑的目光再次落到小女孩身上。她,算是“存活者”吗?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吴振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神迷茫了片刻,随即猛地变得惊恐,挣扎着坐起来:“照片!那张照片!”
“已经‘平衡’掉了。”快递员沉声道。
吴振愣了一下,看向少年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恢复正常的天平,最后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小女孩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她抱着玩偶,缓缓走回自己的椅子坐下,重新变回那个安静、无害的样子。
但此刻,再没人敢忽视她。
纯白空间恢复了“秩序”,但一种更深沉、更诡异的恐惧,已经扎根在每一个幸存者心中。
天平恢复了公正,但执行公正的,似乎并不仅仅是天平。
下一个,会轮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