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最高指挥部的会议室里,烟灰缸早已堆成了小山,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一份文件静静躺在会议桌中央。
《关于对“特别顾问办公室”进行永久性战略封存的报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位开国元勋的心脏上。
“我不同意!”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元帅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胸膛因激动而剧烈起伏。
“林总工,你这是要自断臂膀!‘特别顾问办公室’是什么?是你!是我们共和国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怎么能说解散就解散?”
“是啊,林凡同志!”另一位首长满眼都是血丝,语气里满是无法理解的痛心,“你的功绩,怎么能抹去?你为这个国家做的一切,人民不会忘记,历史更不能忘记!”
会议室里,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无法接受。
封存那个能凭空造出“定远”号的“创世纪”基地,他们已经是在割自己的肉。
现在,林凡竟然要将自己也“封存”起来。
这不只是釜底抽薪,这是要把他们的主心骨抽走!
林凡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扫过这些与他一同将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从尸山血海中拖出来的战友。
“各位首长,各位元帅。”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
“正因为这把剑太过锋利,所以才必须入鞘。”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共和国的英雄,应该是钱振华那样的科学家,是李特那样的工程师,是李云龙、赵刚那样在战场上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军人。”
“是千千万万在工厂、在田野里,用血汗浇灌这片土地的建设者。”
“而不应该是一个无所不能,近乎于‘神’的我。”
他的话,让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一个民族,如果永远指望天降神迹,指望一个救世主来解决所有问题,那这个民族的脊梁,就永远是弯的。”
“我们的子孙后代,会躺在一个虚幻的保险箱里,彻底失去创造未来的血性与勇气。”
“我的使命,是点燃火种,不是做永远燃烧的太阳。”
“现在,火已经燃起来了。”
“它或许还不够旺,但它已经拥有了自我燃烧,自我壮大的能力。是时候,放手了。”
林凡的声音斩钉截铁。
“国家的命运,必须,也只能,掌握在它自己的人民手中。”
一番话,字字诛心。
在座的都是人中龙凤,他们瞬间明白了林凡那令人敬畏又心痛的深意。
依赖,是会上瘾的。
当所有人都习惯了林凡能解决一切时,谁还会去拼上命啃那些最硬的骨头?
良久。
一直沉默的最高首长站起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眼中,闪过无比复杂的决绝与痛惜,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理解和敬意。
“我……同意。”
他看向林凡,目光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们相信你的判断。但历史不能没有你的名字。你的档案,将被列为国家最高绝密,与‘创世纪’一同封存。非文明存续之危,永不解封。”
“另外,为你举行一个仪式吧,不公开,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参加,算是……为你送行。”
决议,通过。
林凡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
三天后,昆仑山脉深处。
共和国地图上一个永远找不到的坐标。
巨大的山体被从中掏空,寒风在洞口呼啸,卷起沙砾,打在脸上刀割般生疼。
林凡、李云龙、赵刚,三个人静静地站在这里。
在他们面前,那辆承载了一个时代所有奇迹的基地车,静默无声,仿佛一头已经死去、只剩下骨架的史前巨兽。
没有仪式,没有话语。
林凡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
最后,他输入了一串长得令人眼花缭乱的指令,按下了那个红色的“确认”键。
“‘创世纪’系统,进入永久休眠模式。最高权限封锁,不可逆。”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是这个神话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林凡转过身,对李云龙和赵刚点了点头。
“轰隆隆——”
沉重到仿佛能压垮整个世界的巨响传来,那扇数十米厚的特种合金大门,开始缓缓关闭。
光,正在被黑暗吞噬。
门缝越来越小,基地车那充满未来感的轮廓,一点点被黑暗彻底淹没。
李云龙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苍白,眼眶通红,死死地盯着那道即将合拢的缝隙。
那里,埋葬的是一个神话。
赵刚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握着林凡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仿佛想留住什么。
终于,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大门彻底合拢。
严丝合缝。
仿佛这座山,从诞生之初,就是这个样子。
一个时代,落幕了。
林凡的“金手指”,彻底封存,成为永恒的秘密。
周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风声呜咽,如同哭泣。
林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身上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沉重了十几年的枷锁。
他脱下身上那件象征着身份与荣耀的将官服,随手丢在冰冷的岩石上,换上了一身早已准备好的,最普通的蓝色工装。
再回头时,他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老兄弟,笑了。
“老李,老赵,保重。”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舍。
“以后,就靠你们了。”
李云龙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来,伸出双臂,像一头濒死的巨熊,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抱住了林凡!
他什么话都没说。
这个在战场上流干了血都没吭过一声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只是用那能把人骨头勒断的力气,重重地拍着林凡的后背。
一下。
又一下。
笨拙,粗暴,却包含了他全部的语言。
赵刚走上前,握住林凡的另一只手。
他看着眼前这个换上了一身工装,仿佛下一秒就会汇入人海的年轻人,喉头哽咽,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感谢想表达。
最终,只化作一句无比郑重的承诺。
“我们会记得你,永远。”
林凡笑了笑,用力挣开李云龙的怀抱,又用力回握了一下赵刚的手。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转身,向着山下那条蜿蜒的小路走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
没有回头。
一步一步,逐渐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如同他来时一样,不带走一片云彩,不留下一丝痕迹。
深藏功与名。
归于平凡。
李云龙和赵刚站在原地,许久许久,都没有动。
直到那抹蓝色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李云龙才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
他转头看着赵刚,红着眼睛,用嘶哑的嗓子骂道:
“他娘的……这个小王八蛋,真就这么走了?连顿送行酒都不肯跟老子喝?”
赵刚望着远方,那里的群山已经被夜色笼罩。
他轻声说:
“他不是走了。”
“他是把咱们,变成了新的‘林凡’。”